海面之上狂风大作,汹涌澎湃的海浪一波接一波,浪花滔天,声响可怖。
然而,就是在这恶劣的天气下,仍有一艘大船行驶着。它尖锐的船身破开暗潮涌动的海浪,迎着呼啸的大风,一往无前地前行着。
大海是变幻无常的,前一秒还风平浪静,下一刻就风起浪惊。不过,这些于船上的人而言都不是问题。
他们赞扬风平浪静时大海的温柔,但当浪潮滚滚时,他们也能豪爽一笑,坦然面对,不过这时他们口中跑着的,就是粗俗不堪、断无重复的谩骂声了。
他们已遇到太多类似的情况,眼下这风这浪,远没达到令他们担忧的程度。
船内,休息室,或者说,棋牌室。
船上大半的水手都聚于此处,热火朝天地赌玩着,每一张桌边都围满了人,座无虚席是其次,坐不下站着围观的才是大头,他们就等着局内的人速速输光退场,这样自己才能从旁观者变为当局者。看了这么多局,这些水手的手早就痒了。要知道,赌徒怎会安于观战?
骰子滚落声、酒碗碰撞声、卡牌切错声此起彼伏,空气中混杂着烈酒与劣酒的香味、水手身上难闻的气味,还有淡淡的鱼腥味与浓浓的烟草味,如若不是常年待在船上的人肯定忍受不了这令人作呕的气息。
这儿的景象,就普通人来看,是一片悲惨的地狱,这里的人全是自甘堕落的恶魔。
其实不然……“普通人”并不知道海上的航行有多么的枯燥,也不知道水手的心情有多么的苦闷。
大海是什么模样?是一望无际,尽头水天相接;是蓝亮透澈,底下神秘瑰丽。是的,大海是壮丽而神秘的,用老套的比喻来说,它是一位蒙着面纱身穿水蓝色长裙的美丽少女,令观者无不心醉神迷。
但是,如果天天望着这海呢?那么它的广阔无垠便令人绝望了,你看不到任何别的东西,没有绿色的花草,没有白色或黑色的建筑,没有褐色的泥土,只有一片蓝,一片单调到极点的蓝。望久了,也就没最初的惊喜了,这美丽的少女终于揭下了她的面纱,露出的竟是老态龙钟、皱纹密布的老妇人的脸!
在这般枯燥的海上生活中,水手不找些有趣味儿的事做,有可能会疯掉的。那有趣的事能是什么呢?大伙也不是傻子,不可能说出“朝九晚九的工作令我快乐”这样的话。他们认定的快乐,就是豪饮,豪赌,踩着桌子大声咆哮,对着天花板猛吹牛皮。
生活所迫,乐趣不多,大抵如此。
在这场中,喝得最凶的,赌得也最凶的是一个黄毛少年,他相貌平平,只那一双眼睛炯炯有神,闪着鹰隼般锐利、狐狸般狡黠的精光,他那一双手精瘦精瘦的,却不知为何带有一股劲实的力量感。
此人是谁?自然是“船长”了,只不过这时他还是一名普通的船员。
他也还有名字。
“小胡,下来吧,你都赢那么多了!让兄弟玩几把!”
船长,不,小胡当即一笑,他也正想收手呢,与他对赌的那几个水手已经面红耳赤,目露凶光了。他真担心自己再赌下去会被这几个兄弟胖揍一顿。虽说大家都认赌服输,但人输麻了也会失去理智的,难保会做些过激行为。
“好嘞!”小胡忙站起身,让出了位子。
当前一人一拍桌子,怒道:“你小子想见好就收?不行!你不能走!”
小胡转了转眼珠,将桌上的人都扫了一遍。他忽伸出精瘦的手指,三两下将自己桌前金灿灿的硬币分成了几堆。
众人不知其意,一时说不出话来。
小胡摊开手,笑道:“都怪我这名字,今天我一不心又小胡了几局!大哥们要小弟继续下去,小弟自然不敢遁走。然小弟感到今日的手气到此刻实已耗尽了,再下去必是输的!而身后这位兄弟又急着上场!这样吧,这一叠……”
他将一小堆金币推至那拍桌的人面前:“……是大哥你的。”
“你什么意思?”
“小弟并无恶意。大哥们平日里关照我那么多,我怎敢拿那么多钱?都说了,只是随便玩玩,何必伤了和气?”说着,他又将另几堆金币推至其他几人桌前。
众人面面相觑,皆不信自己听到了什么,在开盘之前,规则可是写在纸上了:真金白银,下注无悔!这当然不是随便玩玩……大家的心思同眼睛一样是雪亮的,自也明白这是小胡有意示弱,不让那人面子太难看罢了,但这样未免有失公正……
“哦,对了!大伙一人一瓶酒,今天我请客!”
众人拍掌大笑……那就没事了!别人的钱,跟我何干!
“小胡真是懂事!”
“来来来,干杯!”
“敬小胡!”
…………
时间又过去了很多年,小胡在水手中的威望越来越高,一方面是因为他赌技高超,赌品又好,另一方面也是因为他心思缜密,屡立大功。
后来,人人都知道他当上了船长;却没人记得那日与他对赌的那几人在某个小小的任务中船毁人亡,葬身大海。
小胡改了名字,叫船长。
到现在,已无人记得他原先的名字是小胡;大家更是相当奇怪,为什么一个人要取名为船长?
这其中的原因,只有小胡知道。
只因他为了当上船长,做了太多太多的事,而其中有些事,自然是血腥的。
他不想忆起这些事,便决心将自己的过往连同名字一并划去。
然而,随着岁数的增长,这个老人意识到,他始终是小胡,那个酒喝得最凶,赌也赌得最凶的“少年”!
他依然嗜好着刺激的赌局,不过……
赌局的对象变为了宝可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