铃木启一直以来都远远低估了自己的离开,对于蝴蝶忍造成的影响。
但就算再迟钝的人,在看到蝴蝶忍那发自内心的痛哭流涕以后,都会觉察到自己究竟造成了多么巨大的余波。
铃木启浮现出浓郁的歉意,他也没有想到,自己会在蝴蝶忍心中有着那般举足轻重的地位。
但相比起正打算说出口的道歉,铃木启很快就发现了另一件极其严重的事情。
喝着专门毒杀恶鬼的紫藤花茶、明显有着严重的心理创伤、情绪大起大落乃至厌恶自己本身……
忍这个家伙,该不会想不开吧……
默默思忖了片刻这个可能性,铃木启最终反而自己否认了这一点。
再怎么说蝴蝶忍也曾经是一个身经百战的斩鬼剑士,即便铃木启真的死在了那个晚上,多年之后的蝴蝶忍也一定会重新鼓起勇气,努力的生活下去,只是这会是一个无比漫长,需要用几十年来计算的时间而已。
况且现在已经知道了这只不过是虚惊一场,蝴蝶忍自然更加没有理由自我放弃。
但不管怎么样,哪怕有再低的可能,万一真的是这种情况呢?
没有任何犹豫的,既然这件事是因为自己而发生了,蝴蝶忍更是与他本身关系匪浅,铃木启自然有所义务,尽力去抹除这件事给蝴蝶忍带来的沉重打击。
要怎么做呢?
仔细想了想,铃木启最终还是决定要从根本下手。
如果没有勇气面对,那就想办法让蝴蝶忍重新鼓起勇气,毕竟连自己这个当事人都并不介意,在铃木启看来蝴蝶忍的顾忌显然没有必要。
思来想去的,铃木启觉得或许让蝴蝶忍克服心理障碍,重新拿起日轮刀,会是一个不错的选择。
其实说句不好听的,如果不是那时候情况特殊,就算是偷袭且用毒的情况下,蝴蝶忍也绝无可能击杀铃木启。
所谓的紫藤花毒素,铃木启有太多太多的手段来针对。
无论是凭借‘绝对掌控’从而操控血液,将毒素排出自己体内,还是再干脆一些,直接解除鬼化变为人类之身,让紫藤花毒素彻底失去效果,铃木启都有不止一条的后路可以选择。
“现在外面的月亮那么好,我们去练会刀吧。”
“……你在说什么蠢话?”
蝴蝶忍面色古怪的看了眼窗户外面皎洁的圆月,有些担心的考虑起要不要伸手摸一摸铃木启的额头。
虽说强大的剑士都极少生病,但也不是没有可能发生。
“晚上怎么了,以前哪一次与鬼战斗的时候不是在晚上?”
“那不一样,你知道的,我已经很久很久没有拿起过日轮刀了,现在更是连丢弃在哪里都已经遗忘了。”
蝴蝶忍的神色一黯,勉强挤出一缕笑意说道。
“丢了的话再找回来不就行了,不久后我也要去一趟锻刀村打造新的日轮刀,到时候我们一块去就行了。”
“诶,这样不太好吧……”
眨了眨眼睛,蝴蝶忍有心拒绝,但一想到去锻刀村的时候只有自己和铃木启两个人,心里又本能的意识到这是一个绝佳的好机会!
“没什么不好的,作为找回以往手感的机会,难道你不觉得今天晚上是一个绝佳的好机会嘛?”
“今晚有什么不同么?”
“因为我就在你旁边啊!”
面对蝴蝶忍下意识的询问,铃木启理所当然的出声说道。
“有我来做你的陪练哦,这个机会可并不多见,难道你就没有一点点的心动?”
蝴蝶忍可爱的哼了一声,“真是不好意思,现在的我已经是一个地地道道的后勤人员了,这种打打杀杀的事情还是交给你们好了。”
“行啦行啦,既然你都这么说了,那也不要求你一定要拿起日轮刀,陪我走走总可以吧?”
“真的只有走走?”
蝴蝶忍怀疑的看了眼铃木启,总觉得对方似乎妥协的太过轻易了。
“不然咧,我又能有什么坏心思呢。”
铃木启脸上憨厚的笑容愈发的纯洁无害,这也让蝴蝶忍在短暂了犹豫了一会后,终究还是选择放下手中的实验。
“事先说好啊,就只有陪你散散步而已。”
“当然当然!”
铃木启从善如流的拼命点着头,总算把在家里蹲的蝴蝶忍拐到了外面。
十分钟后,蝴蝶忍一脸木然的看着眼前黑灯瞎火的训练场。
转过头,用一种不带任何波动的声音冷冰冰的说道。
“这就是你说的只是散步?”
“你看这不散步散到这了么,真是好巧啊哈哈哈哈哈哈哈!”
“巧你个大头鬼!”
“来都来了,那就试试看呗。”铃木启诚恳的说道,“你自己不也说愧对了香奈惠吗,既然这样的话,那现在就尝试去踏出弥补的第一步怎么样?”
“……事先说好,要是我还是失败的话,你可不能嘲笑我,更不能说出去!”
“好好好,我肯定守口如瓶。”
铃木启忙不迭的点着头,用力推开训练场紧闭着的房门。
由于是建立在产屋敷宅邸,这座训练场的规格和配置自然都是最好的。
但也正因为产屋敷一族的诅咒,使得这个家族的人全部都饱受病痛折磨,根本没有余力去挥舞刀刃。
训练场虽然一直都有人打扫,不过看上去也依旧少了几分被长期使用的味道。
“试试?”
顺手拿起一把竹刀,铃木启颇为怀念的在半空中挥舞了几下,心中对于一把崭新日轮刀的需求愈发的迫切起来。
别的不提,川翔恶那边的布局也快要发动了,到时候若是没有一把趁手的日轮刀又怎么行呢?
蝴蝶忍脚步迟疑的走进室内,垂到脖子的末端紫色的发梢微微颤抖着,显示出其内心的不平静。
怔怔的注视着一把放在架子上的竹刀许久,蝴蝶忍自己都已经忘记,距离她上一次走进训练场,上一次和铃木启切磋战斗是什么时候了。
唯一在脑海中如同附骨之蛆般经久不散的,只有那致命的一刀刺入身躯的恐怖手感。
在每一个漆黑的深夜,不依不饶的找上蝴蝶忍,让悔恨在痛苦中发酵,让她再也没有勇气举起那曾经引以为傲的刀刃,甚至就连目光都不敢触碰分毫。
以至于如今的蝴蝶忍,之所以能够这样堂而皇之的直视那一把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的竹刀,铃木启在身边已经是支持着她的很大一个原因了!
但现在看来,也只能止步于此了……
蝴蝶忍的目光时而坚毅,时而痛楚,苍白到有些透明的双手能够若隐若现的看出下面青色的血管,紧绷着的模样显然已经用尽全力。
然而一直到最后,隐隐做着斗争的双手,却还是没能抬起,握紧眼前那近在咫尺的刀柄。
自己还真是不成器啊。
无声的苦笑了一下,蝴蝶忍的笑容中带着令人心碎的苦涩。
她也想回应铃木启的期待,也心甘情愿的想要击碎自己的梦魇,重新在危险的战场上为蝴蝶香奈惠提供助力。
但是每当到了像这样的时刻,蝴蝶忍却总能幻觉般的看到那在刺穿了铃木启的身体后的自己。
那样的沾沾自喜,那样的被愤怒遮蔽双眼……
这样子比世界上最下贱的卑劣者还要无可救药的她,又还有什么资格若无其事的装作什么也没发生过?
一切都已经改变了,在她被心中的愤怒蒙蔽,差点真的杀死了铃木启的那一刻起。
“算了吧启,就这样放着我不管也没关……”
自暴自弃的蝴蝶忍话都还没说完,令人心安的温暖忽然覆盖住了她的手掌。
心脏猛地一跳,蝴蝶忍难以置信的回头看去,那一抹幽邃中泛着邪异的紫色顿时映入眼帘,清冷而坚决的倒映出她那张惶恐不安的面容。
“你在说什么傻话呢。”
铃木启的鼻尖微微耸了耸,不自觉的就嗅到了蝴蝶忍身上一股好闻的紫藤花的味道。
虽然因为在梅长期的耳濡目染下,铃木启已经多多少少有了开窍的迹象,心中不由浮现出几分尴尬,但铃木启的双手依旧紧紧覆盖在蝴蝶忍的手背上,丝毫没有移开的打算。
“世界上处境比你我糟糕的人比比皆是,一直沉浸在过去的话,岂不是说明你比他们所有人都要不如了么?”
“你自己也知道战场上是有多么危险,十二鬼月的能力各个都无比诡谲强大,更何况还有最棘手的鬼王还活着,我和香奈惠肯定都是不会退出的,难道你就忍心眼睁睁的看着我们死在战场上?”
“……你,你这是在胡扯!就算没有我的话,鬼杀队还有九柱可以帮上忙,你的实力这么强大,一定也不会出事情的!”
“战场上瞬息万变,如果没有你亲子照看的话,你就真的放心的下?”
铃木启故意刺激蝴蝶忍道,“香奈惠可不是我姐姐,要是哪天她真的死了,你可别怪我。”
“她不是你姐姐,但说不定会成为你的妻子。”
蝴蝶忍幽幽的话语忽然响起,铃木启做梦也没想到会这么来一句,原本还打算劝说的话语顿时间化作一堆剧烈的咳嗽。
“算啦,也没指望你能真的狠下心来。”
蝴蝶忍的声音中带着几分笑意,显然对能够罕见的看到铃木启狼狈的模样而感到愉悦。
对于这个自己喜欢多年的同伴,蝴蝶忍很清楚哪怕铃木启有多么热衷于战斗,就算过程中遭遇到多么严重的伤势都不会闭一下眼睛。
自己本身怎样受伤都不会被他放在眼里,蝴蝶忍甚至怀疑这家伙死到临头的,都还胆敢在死亡面前放声大笑。
但若是牵扯到他真正在意的人,反而会变得有些优柔寡断起来。
笨手笨脚的,无论怎样都不想让她们伤心,一点也看不到战场上那番果决坚韧的模样,只要但凡稍微表现一点难过,便会立刻紧张起来。
恐怕也正因如此,那个讨人厌的女人也会对她和姐姐这般严防死守。
心里默默叹了口气,平心而论的话,蝴蝶忍觉得要是自己换身相处,也会做出那样的选择。
只要稍微换一个有心机的女的,做出一副不堪受辱的模样的话,就一定能获得那颗无比宝贵而炙热的心吧。
蝴蝶忍相信,不仅仅是自己,蝴蝶香奈惠也一定很清楚这一点,却不约而同的没有在铃木启面前强硬的逼迫他表态。
因为这样一来,她们自己的确如愿以偿的,但铃木启也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他亲手伤害自己在意的人。
那不是她们任何一人想要看到的,所以才会像现在这样,展开一场只属于女人的战争……
明明曾经唯恐避之不及的竹刀就在自己眼前,蝴蝶忍的脑海里更是乱七八糟的想着有的没的,心情却诡异的渐渐平静了下来。
手掌的温热源源不断的传递了过来,害羞之余,也让蝴蝶忍感受到了一种从未有过的安心感。
就好像小时候只能眼睁睁看着家人被恶鬼屠杀,本以为自己也即将身死之际,悲鸣屿行冥最终及时赶到一样……
潮水般的安全感包裹住了蝴蝶忍的身体,原本的种种彷徨和不安,也终于在铃木启那有些窘迫的神色中消失的一干二净。
轻轻一笑,无形的桎梏无声无息间崩裂出一道道裂缝。
虽然还是觉得无法原谅自己,但知道了启会一直呆在自己身边的这种感觉,真是让人安心啊……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么即便不是为了我自己,是不是也应该要为了启,为了姐姐,而更加宽容自己一些呢?
抱着这样的想法,蝴蝶忍终于颤颤巍巍的伸出了双手。
悬停在半空中,在铃木启柔软而坚定的帮助下,蝴蝶忍的手掌终于停止了本能的畏惧,一如以往。
下一刻,在蝴蝶忍深深的吸气声中,一双秀手牢牢握住了刀柄!
时隔数年,
斩鬼剑士——蝴蝶忍,
归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