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梯间,显示板上的数字浮动,二人等待着。
沉默着。
少女眼神注视那串数字,余光却是偷瞄身畔,陈末。
他垂着头,紧盯地板,似乎察觉到旁从目光,脑袋微微偏转,没有抬起,又是低下。
大道不在附近,感觉出来。
应该是去干什么罢。
在她身边莫约有种心慌和安心交糅的复杂,除不知所措,只放不开手脚了。
索性什么不想,跟在她身边就好。
“叮”
清脆的声响。
恍惚中惊醒陈末。
“电梯来啦。”
耳边轻语环绕。
陈末微微抬头,目光对上身前她回头的视线。感受着手上柔软触感,那微弱的力道。
“走吧。”
点头。
陈末迈出脚步。
狭小电梯里独只有二人,周围那轻微响声,也打破不了他们间孤独安静氛围,将没有除彼此以外的一切打扰。
习惯性盯向地面,手牵手唯有温暖传递,不知那方的她会想什么,但自己像团冰封的火,燥热贯穿不了那冰凉外壳。
跟随一声清脆声响,电梯门开,狭小空间一下并入大世界。
李娜牵着陈末的手走在独属二人的道路上。
不需言语已是了解彼此。
陈末时不时偷瞟身畔少女,脑子发热,满满全是盘旋着她的身影。
两人在路上走着,互相也不交流,一股脑地奔向目的地。
天空不算蓝,没有云,是要傍晚,天地交接一抹火红。
道路行人不多,相望两方尽头也不见车辆。
似乎大热天,也没人想出门。
空气里还弥漫着正午余下的热流。
但入夏里也不能算作温暖吧。
走在向那熟悉公园路上,两人肩并肩,手牵手。
已记不清有多少时光在那地方度过,无论什么时候,无论喜怒哀乐与否,每逢夜幕点缀,只要那片星空还在头顶,也会去仰望。
仰望属于彼此间的星空。
只需要一个空旷地方,一片天空,那夜空美丽一切景象,就能映入眼帘。
也在那时候,依靠着对方,寂静无声里达成平静和最终的孤独。
走进公园,有处很大草坪的位置,经常是游人玩乐的地点。
那里也是一大块空旷,且唯有大片大片草皮。
仰头就能看见一望无边的天空。
两人坐在草地中央。此刻公园里也只有稀疏的人影,大概已经到晚饭时间吧。
天色只是微微暗下,向尽头无限暗淡;相对的那半片天幕已是染成火红,像余烬火焰最后的挣扎。
手指交错相握,少女靠在陈末肩头,他们都仰望着,仰望那寂静与温暖的星空。
黄昏下,只有那些最明亮的星星穿透白夜在空中闪烁。
“呐,小五,有想过去看看星星本来的样子吗?”少女忽然直起身子,转头看向陈末。
正仰头发呆的他,一颤,缓缓看来。
和那希冀的目光相视。
张了张嘴,半晌才憋出句话,“我,不知道……”
微弱声音低语,便散于虚无。
少女倾听,在一旁默默注视他。
抬头看向天空。
沉默许久。
“好想在无边无际的草原上,仰望来自星空的烟花呀。”
期待、渴望的情绪,在她脸上显露,是愿望,是或许遥不可及的愿望。
随后微不可察的叹息,恍惚间若隐若现。然后,有像一缕烟就飘散掉了。
陈末当是合格的听众,不接话,沉默着聆听她的述说,只是把所有事情都记在脑海。
微微偏头,少女仰望天空的侧颜,在眼前无限放大。
于是赶忙扭头,似乎如偷看,像是害怕被发现那般。
撇过头,仰望天空。
视野里,最清晰是那一点一滴坠落的火热,稍后时间又是逐渐铺开的夜幕,覆盖一整个天空。
两人也不再交流,只有交错的双手,与对方呼吸声在耳边萦绕。
一分一秒往后的时间,天空足以在细微变化中前进。
天色暗下也在顷刻之间,猜测应该是七点左右。
在更远地方的车流声,和人交流的声音,在飘来时,已全然无存。
他们间只有那宁静和温暖的氛围不为打破。
公园路灯已然停息,只有马路边那些更大的家伙还在照耀黑暗。只是微光传来,也不过是一个小小亮点罢。
似乎是累了,身边少女在草坪上躺下,目光依旧被那片,深邃浩瀚的星空吸引。
陈末只是感觉手被握得更紧了。
于是偷偷瞄了一眼。
她已经闭上眼,睡着。平稳的呼吸,微微呼出的气息打在陈末脸上,令他一哆嗦。
抚摸着脸颊,他眼神闪烁。
瞅瞅自己身上单薄外套,脱下,轻轻盖在少女身上。
然后躺在她身边。
偏头察觉周围已陷入黑暗,只有努力从那遥远路灯微光里,才清晰,少女的睡姿。可爱的脸上,只能看见,似乎有那安静甜美的梦正在经历。
她就像那所谓童话中,睡美人一样。
温热气息打在脸上,两人鼻尖只隔着一指窄的间隙,能看见那若隐若现的面庞。
真的太可爱了吧。
陈末错觉心跳都慢上一拍。
转过脑袋仰面朝天,摸了摸脸,很烫。
注意力转移到眼前天空。
现在,不需要仰头,眼前就是那片星幕。
城市里,灯光太强的缘故,只有少数愿望强烈的星星才在那其中,脱颖而出。
看着每一颗不断奋力发光的星星,陈末忽然觉得同情它们。
其中一颗闪耀着,随之而来,是骤然加剧的亮度,在漆黑夜空,群星辉耀间,也格外耀眼。
兴许是一个开头,近乎所有星星都陡然明亮。
夜幕里每一个亮点,构成整张星空,辉映着陈末无聊的时间。
现在唯一光源莫不是眼里那广阔星幕,那亮光足以点亮陈末这为数不多的时间,除外,也仅此而已。
他会注视这一切慢慢沉浮,之后就是循环往复,一点点逐步走向毁灭。
每颗星星都不会说话,可它们也在无声画面中,向陈末述说起可能。
每一次看向星空,囊括在视野里的一切,都会觉得,那广袤宇宙也不过了了。
能看见更远的,知晓更广的,也不会认为那外面世界,能比家里好到哪里去。
不过是在哭泣,在演奏悲伤哀歌,却也无人聆听,无人观赏。
只有愚蠢拍起掌声,欣赏填满眼眶,渴求占据脑海,贪婪遍布肢体器官。于是歌颂那幽怨的冰冷,赞颂着本就践踏在牺牲之上的死亡。
最后好似义无反顾地陷入仙境般的终点。
陈末眨眨眼,一直看着,已经忘记时间过去。
现在也分辨不出几时。
寂静有如大锁禁锢,从交错手指间,一股充斥全身的温暖,驱散附着在躯壳外的冰凉。
唯身畔少女微微呼吸声在脑海盘旋。
陈末察觉困意在涌来,象征性地抵抗着,便甘拜下风。
眼前一片模糊,只是微弱的星光透过缝隙进入眼前,那盛大麻木的延迟也与自己无关了,眼皮缓缓闭上。
脱离星空的光亮,黑暗刹那填满眼前漆黑,他不想在想什么了,大概只是小小的睡一觉,什么东西都有了结果。
“喂,你想感冒吗。”某道贱兮兮的声音,忽然扎进耳膜,突入脑海。
陈末身子一抖,便惊醒,意识顷刻清澈。
他慢慢睁开眼,冰冷眼神锁定在那个倒立黑影上。
一小团,凝聚在黑暗里,也十分醒目。
“东西。”懒散。
“带来了。”黑影靠近,已经能看清,是大道。
它轻轻拍打草地,个似乎裹成条状的东西,出现一旁。
陈末扫上一眼,接着转头看向身畔紧握自己右手的少女。
熟睡模样,紧闭双眸,那漂亮睫毛镶嵌在双眼前,微微颤动,眼角还有丝丝晶莹。婴儿肥的脸蛋上泛着红晕,樱桃小嘴,嘴唇微张,似乎在嘀咕什么。
“……”
陈末看呆愣了半天,才回身面向大道。
“怎么说的,确实很可爱不是。”大道的声音轻飘飘盘旋。
陈末直视它,面带微笑的脸上,诡异眼神回望自己。
没有理会。
轻轻做起身,缓缓抽出右手,从少女紧握的手掌间脱离,却是感觉握得更紧。
并没有使太大气力,但也不想把她惊醒。
眼神忽闪,左手往半空一抓,紧握在手中一把不可见的诡异刀具,无始。
估摸长度大概一米有余,稍微压缩了下,直至酷似匕首大小。
在右手手腕处迅速划过,十分轻松,没有阻碍感,直接切下整只手掌,与手臂分离。
那平滑断口处,没有丝毫鲜血飞溅,只是接口处是那诡异到,在昏暗里,都感到惊恐的黑暗。一片足以让光颤栗的黑。
陈末站起身,把无始随手丢到一边。
走到大道身边,拿起那捆东西,是睡袋。
大道默然旁观,混于背景漆黑里。
解开系绳,展开,打开拉链,放置在草坪上。
旁边,少女还在睡梦中。
手里握着他的整只右手断手……
看了看右手腕关节断面,陷入思考。
“来帮忙。”眼神锁定睡袋,话语却是对后方大道说到。
“哈啊,来了。”一声应答身后响起,便再无动静。
陈末停顿,然后起身,来到少女身边,深吸一口气。伸出左手,将她身体扳正,仰面。
看着那紧抓不放的小手,抓着自己的断掌,眼神昏暗一刹。想了想,左手出现一个圆滚滚、毛茸茸的漆黑玩偶。眼神看向自己被紧握的断掌,突然变成那玩偶。
右手断掌被抓在手里,他将断面合在手腕接合处,只一道黑线留下,松开手,右手重新接上。
活动手腕,并无太大问题。
注意到少女并无察觉异样,没有醒来的趋势,才松一口气。
然后就是把少女双手放在小腹。
用左手,将她轻轻托起,右手手臂环过纤细双腿,将其搭在手臂上,然后公主抱起。
转身,目光所及是深处昏暗沼泽。
将她抱到睡袋旁,蹑手蹑脚地让她躺进去,一番手忙脚乱才把这一切安顿好。
盖上被子,将拉链拉至她胸口位置。
做完这些才坐到旁边,目光注视着少女梦幻的睡颜,又是一下深呼吸,才扭头看向夜空。
那众众繁星任是如同台上表演,不知疲倦,流浪着,欺骗着真相。
“我走了,你别感冒。”大道的声音飘忽着从身边传起。
他撇过头,低下,一只柯基就蹲在身边,紧挨着。
爪子从黑暗里拽出件外套,拍在陈末身上,“喏,自己穿上。”
起身。
“走了。”
最后和陈末对视,然后转身向后方黑暗里前进。
陈末静静注视它消失在眼前,直到感觉都已模糊,便躺下。
把那外套盖在身上,躺在李娜身边,就像在默默守护她的太阳。
睡意又是涌现。
目光尽头,那些烦人光点更属躁动不安,一阵厌恶。
扭身侧躺着,能看见少女侧颜,是挺好的。
眼皮一跳一跳,她的身影在眼前模糊,陈末的困意也扩散开,断断续续的黑暗直到占满视野,他闭上眼,陷入睡眠。
躺在少女身边进入梦乡。二人依偎在一起,不分彼此,互相就是缺失的那半补全。
星光照亮那漆黑空旷,却只在这片草坪投影上黑色烙印。但二人身影犹如那夜空骤星,璀璨。
回转夜幕走向必定结局。缓慢,并充满折磨。
陈末在黑暗里茫然睁开眼,是被唤醒的味道。
迷迷糊糊。
视野摇晃不断,他揉着眼睛,不为所动地缓了半晌。
环顾四周,注意到自己身处一间医院一楼正大门前。
透过玻璃门,看清其中布置。
旁边朦胧巨石刻写医院名称。
但没有发现什么称得上生命的东西。
沉默。
懒惰地叹息并无声感慨,而陷入僵硬。
他并不想思考出所以然来,大概也是梦里,顺其自然。哪怕站着不动,也一样到时间就醒。
过于耗费脑细胞的事情,现在是丁点都不想看见了。
视线又在缥缈,全身放松,等待入睡。在梦里睡觉是头一次。
因为懒得移动,所以干脆站在路中央,选择陷入睡眠。
但梦境里,所能看见的,不止眼睛。
似乎本能的明了此处一切,在意识里绘制出那通透的地图。
发生的都能知道,和相链接的本质,再清楚不过。
陈末紧闭双眼,旁观黑暗里朦胧的光影变幻。
呋。
一番纠结后,还是睁开眼,露出那双已是惨白的双眸,空洞如白纸,一尘不染。
眺望是尽头蕴含的全部。
或许是再也逃避不了才被迫选择面对罢。
还是自己选择的结果呢。
转身。
迎面而来是一对年轻男女。那轮廓浮影,勾勒着现实如形,大抵,就是这般。
陈末直视着。
两人脸上略微焦急,快步走着。直奔他而来,面对面撞上。
也毫无干涉,穿过他向医院而去。
仅是一个旁观者,一个存在在这此刻上的幽灵。
凭看见,又是无法触及。
低头沉默,转身,目光随那两人移动。
是恋人,或许还未领证。
他们年龄不会太大,判断也在二十上下起伏。
女人五官端正,在大众审美范畴内,平凡不出众,但能称上漂亮,也十分耐看,不会腻。
有些清新稚嫩的脸上,怎么也掩去不了的迷茫。
男人也不会大她几岁,同样有些年轻。
脸上棱角分明,头发末端自然卷,注定不算帅气,可是平凡的魅力。
眼神纠结而有些坚定。
两人穿着羽绒服,保暖裤,从上到下严严实实的一身。
手挽手前去挂号区。
意识里似乎有过一面之缘的错觉,仿佛认识,又仿佛形如生人。
陈末目送两走入医院深处。
自己大抵是真不认识这两位,当然如果有,或许不是现在的。
不过注定避不开的,是纠缠在他们躯体,那溶如血亲的枷锁。窥视到,使他陷入低沉窒息;目光悠远,望见单薄遥远的丝线连接,缠绕在那颗心脏上。
刚刚真有一时刻没有呼吸的感觉,貌似错失这种本能。刹那近乎永恒的瞬间,让他体会缺氧。那沉闷和眩晕感,一下填满顷刻安静的耳畔。
愣在原地,微微张嘴,没有空气流动。
直到他本能地大口呼吸着,促使空气填充干瘪的肺部;耳边一下炸开,到嗡嗡的耳鸣;新鲜空气刺激着心脏剧烈起伏。
凌乱意识回归身体。
透过重重障碍,视野唯一且无限扩大的两道身影,占满瞳孔,准确直视两人,目光在他们身上飘忽不定。
确信这不是引起他注意的根本,可又再无其他,或是纠缠在一起,分辨不清。
陈末想要思考,但无从下手,本没有答案还是相关联一切。
大脑无规则反复,思想悦动着,结论也只是空洞结果。
闭上眼,呼吸平缓。
睁开,空洞虚无双瞳,异样流转,剧烈晃动,闪耀。他看向某处,前进的两人,逐渐接近目的地,然后朝他们所在而去。
一路无人能注意到他,甚至似乎可以选择像幽灵般飘着,脱离在外不接触。
对他而言,还是走路现在比较习惯,只是还保有坚持如此的习惯。
尽管周围墙壁就是摆设,根本无法阻拦他。
沿既定路线走到妇科区域,也是跟随那两人步伐,来到这里。
最终停在一间手术室前。
陈末看着。
女人已经进去,男人则停留在外等待。
已经可以猜测出大概,不然纠缠在血肉魂魄里的灵感,也不会那么让人感动深刻,更不会如此明示自己了。
最后那相视,一瞬的视线,如此悲伤,相距永恒的一瞥,留恋而又无助。无奈中回应坚定地往前,埋没在更深的空旷,前行,义无反顾。
陈末伸出手,却落空。他彷徨地望着那紧闭的手术室大门,上方血红字体高悬,宛如铡刀,斩断他所期望。
无措的迷惘憋在心底,压抑。
沉沉地吐出一口气,不知道该如何,只是觉得心情陡然沉重,就像从四面八方包围着,拥抱自己,留下是温暖祝福的负重感。
很不舒服,是指心情身体两面。
不需要理由地烦躁在克制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