细雨凌乱无序的穿刺着天地,世界的哭嚎转为延绵千万年至今的哀伤,战甲重重的神王任由哀伤冲刷身躯,纷落的雨珠被无形的领域震散成雾,融入到神灵周身七彩流萤之中。
祂的呼吸漫长有力,吞吐间能改变一个世界的情绪,哀伤消弭。漠视万物的空寂,在神王睁开如巨灯的独眼后骤然升腾。
巍峨悚然的气息扑面而来,路明非抱着睡美人后退几步,迫人的威严化作实质的风团挤入百米方圆的空间,脚下沥青路面的水渍争先恐后的逃离。
自眼前这位北欧神话的神王奥丁出现之后,路明非的危机感就疯狂警示自己,“逃离他逃离他扔下苏晓樯有多远跑多远,英雄想逞能什么时候不行?!”。可神王的领域犹如一片汪洋将他纳入其中,眼前的奥丁已经成为视界中心!
无论前进还是后退,前来觐见者的步伐只会更加接近奥丁。
“叮——”
随着八足天马再次踏足,路明非眼中熔岩般的流光忽明忽暗,神王身上的领域开始转移重心,浪涛般的压力只是轻轻略过觐见者的肩头,就让路明非感觉人生走马灯已经开始播放。
过去十八年的记忆光一般的闪过,人影憧憧的黑影在脑海中爆发,路明非痛苦的蹲在地上抱着脑袋。
成千上万个男女的声音在精神世界骤然响起,他们谈论着某些路明非已经忘却的小事,感慨着他在这世上留下的痕迹……路麟城、乔薇尼、苏晓樯、陈雯雯、柳淼淼、赵孟华……人影虚无的脸上冒出熟悉之人的面孔,他们神色哀悼的围绕着一个小盒子。
盒子漆黑很有股科幻风。路明非逐渐模糊的视线,像是看到了熟人们身后的景象。满天的白色是金属严丝合缝的弦舱,转动视角就能透过人影间的缝隙,看到一个圆形的观察窗。
窗外虚空绵延辰星晦涩,一颗蕴藏着燃烧了数十亿年光与热的恒星镶嵌在虚空中心。
‘终于要死在太阳上了吗?’路明非恍惚的想着,他已经感觉不到自己的身体,灵魂也像是回到了婴儿时的懵懂。
‘哥哥……’
耳边响起窃窃私语,路明非烦躁的摇了摇头,继续将注意力集中在那个小黑盒上,目光悲切。
小盒子像是响应路明非的心声,熟人的身影化作云烟散去,那个能够看到宇宙深空的观察窗打开了,小盒子被真空嗖的吸出弦舱,白色的世界转入永恒的黑色。
路明非的意识和小黑盒融为一体,他被真空抽离弦舱的力量飞速远去,恒星在前方不知多少亿万公里处。黑盒向着深空远去,背后熟悉的人影和那艘白色的飞船一齐溃灭,路明非的意识,第一次有了“感觉”。
孤独,寒冷。行走在不知多少年才能抵达尽头的路上,举目望去仅自己一人,难言的窒息感和空虚感一点点塞满肚子,然后向上涌,漫过食道挤出喉咙。
路明非好像真的经历了无数年的孤独那样,一声叹息从他的口中吐出,熄灭了眼前的恒星。
“哥哥,你说我们能够完成复仇吗?”
“一定会的。逆臣的血将洒满大地,我们要用他们的骨与肉,砌成新的世界!”
孤山的黑崖坐落海中,两个男孩相拥在寒风里,滨海的浪击碎在黑崖凸起的礁石上,咸腥的海水湿润着黑崖。其中一名男孩抬起头来睁开双眼,赤金色的瞳孔像是恒星挤满视线。
“世人常说,复仇,要用烈火焚烧——”男孩声音轻缓,带着股不容置疑的力量,小小的身子在刹那拔高,仿佛君王重临世间。
言灵·君炎!
高速公路上男人蹲在地上怀抱少女痛苦呻吟,可下一秒他就直起身来咏颂言灵,一个个抑扬顿挫的古老字节从他口中吐出,某种死去的力量开始复苏。
领域展开,君炎降临!
混血种们万千年来认定已经死去的龙文,在此刻迸发生机!
炙热的高温将沥青路面融化,四面八方的景象落入像是隔着一层厚厚的玻璃,被高温领域扭曲光线。
路明非的上衣变成碳灰飘落,金色的火焰在空中如龙蛇盘曲,埋藏在他血脉深处的信息被再次重组激发。爆裂与狂怒驱散了理智,换来的是足以蒸杀世间的伟力。
不远处奥丁抬起手中的弧形长枪,小天女的身影从骤然爆发的烈焰中消失。现在场上只剩下神王和路明非,两种迥然的领域之力撕裂公路,阴雨连绵的世界如同升起了第二轮太阳,针尖对麦芒。
轰——!
金焰在两种领域胶着的中央爆开,吟唱言灵结束的路明非身如鬼魅,在君焰爆发的下一刻洞穿焰光。
理智全无的他只剩下战斗的本能,更多源自血脉遗传的信息被深度挖掘,没有替身那就做自己的白金之星,没有外挂就燃烧血肉。
此刻超级赛亚人路明非焰光雄雄,迅捷刚猛的拳头裹挟着高温直奔神马之上的奥丁。
祂对于路明非的攻击选择了无视,巨灯般的独眼闭合。祂奥丁,北欧神话中无数人歌颂的神王,一位君王又怎会对地面上蝼蚁的冒犯而感到波澜。
雷光涌现,八足的神马一道嘶鸣响彻云霄,其座上君王消失在晶石般的光辉中。野兽就此顿开了枷锁,迎接路明非的不再是神话君王,而是祂的坐骑,「斯雷普尼尔」。
神马抬起前足向前踏去,视足以让血肉沸腾的高温为无物,清脆的骨裂声传来,路明非以比来时更快的速度原路倒飞回去,面无表情的仰躺在百米外融化的沥青路面中。
二者间的差距之大,即便此刻路明非被血脉中遗传的战斗意识所支配,集结万千年来无数前人血脉留下的经验也无法填补这份差距。
斯雷普尼尔化作雷光在大地上奔跑起来,八足天马嘶鸣声不断,它像是在嘲讽躺在地上一动不动的路明非刚才的气魄到哪里去了,敢于向神明发起进攻的人,却连面对神明坐骑的勇气也没有吗?
一直高悬在天空不敢落下的雨幕开始与地相连,路明非撑着身子爬出被他砸出的大坑,雨水落在他的身上头发湿润,高贵的金焰似乎也在雨中缓缓熄灭。
八足神马的目光始终停留在僭越者身上,眼前异常的景象令它停下嘲讽般的嘶鸣,无比浓郁的雷光从口鼻之间跳跃,炽白色的弧光开始与晶石般的光辉融汇。
敢于向神明进攻的僭越者又怎会是懦夫,斯雷普尼尔认出了对方身上的火焰,是源自言灵·君焰的变种。凡是继承这言灵的存在,即便不是真正的君王,也都拥有着君王般的精神。
‘认定一件事就不会轻易改变,他们的喜悦能令身边之人欢喜,悲伤可让无关之人哭泣,而怒火,则能让世间焚烧。’
它看到对方领域刹那间完成收缩,在体表形成一层坚韧纤薄的“膜”,落在路明非身上的雨水不会因为高温汽化,而是完好无损的淌过身体表面。
这才多久?!
斯雷普尼尔汗毛挺立,身着重甲的神马曾在战场上追随神王无往不利,可今天它却在一个仅有一面之缘的凡人身上感受到了危险的颤栗。
拳风破开雨幕,雷光和晶石般的光辉断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