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少女的面容被隐藏在墨镜后，看得不太真切。
不过就算看真切了，他也并不认识。
记忆回来了一些，少年胳膊撑着枕头勉强坐起：“你说…我是谁？”
“名牌上有写。”墨镜少女又看了眼，“霍雨辰，没有错。”
暂时不去想名字的问题，少年问：“那你是谁？”
墨镜少女点了点眼镜：“你的故事还没有结束，我不想喧宾夺主，就不说真名了。不过嘛，喂，你不说点什么？你的知名度不高，露个脸没问题吧，毕竟他是被你的残渣污染。”
残渣？污染？
少年回忆起来那只撞碎太阳的邪手，心中疑惑满溢：“梦境与现实，能否对应得上？”
“梦境与现实并非对立，对你这般跨越童年之人亦是如此。”
墨镜少年摘下墨镜，一双异瞳显现。右眼黄金，左瞳血海，令人分不清正邪。
墨镜少女说：“天道浊人，你可以这么称呼他。”
“日本人？”
“是日文名。”姑且自称天道浊人的少年没有什么表情，冷得像是冬天饮水机流出来的常温水。
和他的容貌一样，属于是帅得一般，如果不是真没水喝没几个人会碰。
“你好。”
“你好。”
气氛尬住了。
病床上的少年求助着望向墨镜少女，她戳了戳天道浊人的腰侧：“接下来呢？”
“接下来什么？”天道浊人不解。
“期许、祝福…什么的。”
“这样啊。”天道浊人清了清嗓，“抱歉。”
真情实意的道歉让霍雨浩没反应过来：“怎…怎么？”
“吸收我舍弃之物的残渣，你不可避免会被我的意志污染，我很抱歉。”
霍雨浩有点慌，转头问一旁的病友：“我是过两天出院，不是直接去火葬场吧？”
隔壁床看戏的少年笑了声，没有说啥。
“并不是死亡，而是意识。”真开口后冷水加温，天道浊人的话多了起来，“你的自由意志已经在你不知道的时候消失殆尽，转变为与我褪下残渣结合后不伦不类的产物。为此，我很抱歉。”
“这点小事，不……”霍雨浩突然意识到天梦也无法看清的东西，“青铜人像，是你？”
“没错。”
霍雨浩以为那种神秘诡异的东西涉及到某个惊天大秘，结果原主穿着修身长裤运动鞋戴着明显大了半码的墨镜，就像一个耍酷的高中生：“你怎么证明？”
说是要证明，可他心里已经完全接受了这个结论，就像是无数年耳濡目染后深刻于心底的常识。有心惊惧，这份惊惧却在下一刻转为信任平和。
“没法。”天道浊人摇头，“我已经舍弃了它。”
“……”霍雨浩无语好一会，“它对我有多大作用？”
“这个就能好好说道说道了。”墨镜少女来了劲，“对本就拥有智慧的生命来说，它的作用是溯源，无视时间的磨损，将最为完美的过去展现如今。”
霍雨浩记起溯源白虎之力，确实如此：“你好像强调了智慧生命。”
“没错。”墨镜少女很满意他能跟上思路，“对法则来说，它能让法则获得自己的意识。我说得没错吧，天道。”
霍雨浩头皮发麻：“法则…意识？”
这么说来，斗罗大陆的天道某些举动确实太过刻意，为什么能允许天梦窥探未来却必须要霍雨浩参与？为什么不惜得罪神界也要完全偏袒霍雨浩？
它想要获得自由意志！
他不觉悚然，全身寒毛炸起。青铜屑并未完全作用于世界就能让它具有相当程度的智能，而一颗活着的生命星球……
但是下一秒，霍雨浩就想通了其中关节：“多谢，你不用道歉。所谓的自由意志，对我而言从来就无足轻重。现在的我张狂、骄傲、飞扬跋扈，但我喜欢现在的自己，从前的那个霍雨浩早就死去了。比起污染，我更像是学习了你的品质。”
天道浊人的品质霍雨浩并不知晓，但他改变自己命运却还是谦卑模样，霍雨浩对他好感颇高。
“他可是坚定的一夫一妻派，你别学他。”墨镜少女揶揄道，“不伤害他人时，爱情听凭心意就好。”
“每个人生来都有使命，在使命之外追求其他东西：爱情、财富、友情。”天道浊人低语，“但我们之间不是使命之外的爱情，而是我为我自己附加的使命。”
墨镜少女毫不留情：“土。”
霍雨浩也觉得有点，不过想到他自己以前，没忍住捂着肚子笑…卧槽头……
天道浊人屈指一弹，血珠落在霍雨浩额头，渗了进去。
所有晕眩感瞬间不见踪影，霍雨浩只觉得耳清目明：“多谢，前辈。”
“没什么好前辈的，我只是早前行一些，都是出生于同一个时代的生灵。”天道浊人指了指旁边，“她不一样，她是上个时代的老家伙。”
“是是是，我已经是老家伙了。”皮肤细腻如婴儿的少女无所谓道，“该聊正事了吧，少年。”
霍雨浩终于意识到还有正事，诡异的时空变幻剥夺了他的紧迫感：“你说我呼唤了你？”
“是啊。”墨镜少女比了个拉弓的姿势，“那支箭是我亲手射出去的，虽然没有击杀那个东西，但算是奠定了胜局。”
“所以，你是巡猎的人？”
“你还知道巡猎呢。”墨镜少女颇为惊讶，“并不，但我和他们的老大算是好友。”
“还好友呢？”刚才霍雨浩搭话的病友插入对话，“我们当年可被你骗得好惨，伏原由美。”
“还记得这个马甲啊，莱月昴。”墨镜少女淡然一笑，“但你没法否认，我当时的出场时机非常帅。”
“这么说来。”天道浊人回忆，“我也被这个名字骗过。”
“那我们同病相怜……”被称作莱月昴的青年神色陡然变化，“个鬼啊！就是你俩联起手来坑我们！还好意思说！”
“是是是，对对对，别把别人晾在一边，叙旧待会说。”墨镜少女取出一物，像是一颗闪耀的明星，“送给你了，霍雨辰。”
霍雨浩接过那颗星辰，它冻住了他的手，却将心烧得火热：“可我确实是叫霍雨浩。”
猛地一抖，星辰展开成无弦之弓，霍雨浩心神一动，空无之处现出极细的弦刃。轻轻一拨，众星陨落的哀嚎响彻耳畔：“原版？”
“是啊。”墨镜少女点头，“喊我过去帮个忙，临走带了件纪念品。”
谈及过往，她忍不住出神回想：“那一战打到星空黯淡命途断裂，嗯，就是这样。这张弓和它的主人已经完成了使命，它接下来的意义将由你赋予。”
“我还有问题。”问题无穷多，霍雨浩的疑惑随着情报愈加增长，知晓越多，在主观上便越无知，“为什么要回应我？”
与他们挥手打碎恒星相比，霍雨浩只是无法突破引力的个体，与脚边的蚂蚁没有两样。就算能感知到他的存在，那又有什么必要特意来一趟送他这张弓呢？
“因为我是爱与正义的使者。”墨镜少女自己都笑了，“没错，我确实是这么认为的。终有一日，人的情感将熔化冰冷的恒星。”
可恒星本就是燃烧着的吧。
真的相信爱与正义也好，只是投资也罢。这份善意霍雨浩确实感受到了，假以时日，他必将这份传承交予下一个迷茫的少年。
或许有朝一日，真的能熔化冰冷的星空也说不定。
不过霍雨浩暂时不用去想这些：“我也有使命，有些事我不得不做。你……你是怎么看待复仇的？”
霍雨浩记得墨镜少女附着在巡猎之矢上的意志，那种愤怒狂暴、冰冷、歇斯底里，而现在，墨镜少女却无比平和，大相径庭。
“人是会成长的，在去往人生的下一个阶段前，要放下上个阶段的执念。”墨镜少女猛地握拳，毫无疑问，这就是她所谓的放下，“期待你也有真正放下仇恨的那天。”
“我当然会。”
“既然这样。”墨镜少女起身，“该说再见了，等到未来的某一天你能披星戴月，在星空的某处再会吧。”
靠在门框上的医生早就等得不耐烦：“快走快走，别打扰病人休息。小李啊，给他续一针。”
另一个小护士提着针管，扎进了霍雨浩的皮下。
困倦袭来，抓住了他：“唉，还是得cos路明非。”
原本被墨镜少女挡住的另一侧病床上的青年抬起头：“谁喊我？”
卧靠还真……
霍雨浩的感受断开，随着闭上的眼皮沉入黑暗。
……
跟着医生，墨镜少女和天道浊人离开病房。
“都说了，不要干扰我的治疗计划。病人的身体与灵魂很脆弱，我知道你很纯粹不会有太多影响，但这是规矩。”
“知道了。”天道浊人只是敷衍，“战争开始了，死亡和仇恨蔓延得很快。”
“你怕了？”
“还好。”他承认自己有些不安，“能不能别让我用那么蠢的名字？”
“没办法，谁叫你不愿跟我姓时崎。”墨镜少女摘下墨镜，露出与天道浊人一般的赤金双瞳，只不过如镜像般相反。与他站在一起，像是中间隔了一面奇异的镜子。
她察觉到有股视线在盯着她，伸手盖住：“别看这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