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玲的离开,是在一个雷雨交加的夜里面。
窗外的闪电,一道接着一道,凶狠地劈落在墓园的每个角落。
狂风吹的墓园里面,一片混乱,黑漆漆的夜空,只有靠着闪电,才能看清一星半点的光影。
胡瑶总觉得自己的心跳加速,眼睛也一直感到干涩,一切都好像是不详的征兆。
当胡瑶走出自己的房间时,正好遇上了从外面回来的狐艺菲,她身上沾满了落叶,看起来有些狼狈。
“你回来了!辛苦了!快点儿来喝杯热茶!”胡瑶说着就要去办公室烧水泡茶。
可狐艺菲只是胡乱拍去了身上的枯叶,往旁边让了让。
她的身后,跟着何糖。
何糖的状况,每天都在变得更糟糕。
她从最开始的精神活跃,到后来无精打采,现在只剩下了一些基本的活动,比如眨眨眼睛,点点头。
何糖的魂魄,被冻结在了纸人的躯体里面。
之前,黑白无常已经来过了,他们带来了阎王的消息,让胡瑶抓紧时间给何糖找到肉身,否则得话,这件事情,阎王也没有权利继续拖延下去。
一旦事情闹大了,到了十殿阎罗那里审判,或是被人告到了酆都大帝的面前,那就别说何糖了,连阎王也要一起遭殃。
到那个时候,可就真的回天乏术了。
也是从那时候开始,何糖的状况就越来越差,即便胡瑶给他输入妖力,即便她住在胡秦颜的墓室里面休养生息,也一直没有见到起色。
看到跟着狐艺菲进门的何糖,胡瑶已经心知肚明了。
看来,今天就是日子了。
到时候了!
她放下自己手里刚刚拿起来的茶包,静静地转身走向了里间。
那是何糖曾经的房间,到处都堆满了何糖的记忆。直到胡玲住进去以前,一切都维持着何糖离开时候的样子。
就好像,何糖只是短暂地出了个门,转眼间就会回来。
站在那扇熟悉的门前,胡瑶有些手足无措,她不知道自己应该怎么开口。
“进来吧!”
胡玲的声音响起,门是从里面被打开的。
门后的胡玲,面色惨白,又回到了那副病恹恹的样子,只是,她现在的四肢还能够自由活动,喘息的频率略略有些快,带起了脸上病态的潮红色。
胡瑶看着胡玲,现在她们心里都已经明白,离开,是心照不宣的秘密。
每个人都知道,已经到时候了,可是每个人都不想开口,做个捅破窗户纸的人。
“开始吧!”
最后,还是狐艺菲。
她只是淡淡地取出蜡烛,按照八卦的方位依次点燃。
“你们两个,过去坐下。”狐艺菲安排着何玲和何糖的位置,安排着她们背贴背盘腿而坐,安排她们精心呼吸,互相支撑。
何糖要去感受胡玲的呼吸频率,而胡玲要去感知自己的心跳速率。
随着一声炸雷在远方响起,震动的声音,让地上蜡烛的火光都不断地晃动,胡瑶看见胡玲和何糖的身影逐渐变得模糊了起来。
拉住的火光越来越浓烈,跃动的火焰将何糖的身子染上了赤红的颜色,将胡玲脸上的红晕晕染地更加赤红滚烫。
狐艺菲朝着胡瑶伸出手。
她们一人站在一边,面前分别是何糖和胡玲。
随着胡瑶和狐艺菲的妖力逐渐释放,这间房间慢慢地被狐妖的妖力所包裹。
胡瑶的妖力吸引来了雷电的靠近,炸雷一声比一声响,就连脚下的土地似乎都颤抖了起来。
终于,几乎在头顶响起的雷电,精准地落在了何糖房间的窗户上。
雷电之力与胡瑶的妖力,互相呼应着,整个房间变成了巨大的结界。
在这结界之中,阴阳失序、无常轮转,一切都变得模糊起来。
事物失去了原本的外表,边界也开始互相侵蚀吞并。
狐艺菲捏着手指,往前一推,胡瑶也做出同样的动作。
在那一刹那,何糖和胡玲的魂魄,发生了交换。
胡玲的寿命,也在交换之后的两秒,完全耗尽了。
她的阳寿已尽,纸人对她来说,已经不能寄托肉身,胡瑶要在雷电还未停歇的时候,立刻送走胡玲。
刚刚脱离肉身的胡玲,还很模糊,并不知道自己到底发生了什么。她只是听从胡瑶的话,跟着被胡玲召唤来的黑白无常,踏入了他们俩的电梯间里。
那一瞬间,胡瑶看见电梯里的胡玲,脸上带着开心的笑容,朝着她,挥了挥手。
这一切发生的时间,并不漫长。
等尘埃落定,黑白无常回到了地府,何糖也上了胡玲的肉身,窗户外的雷声才,骤然化作了凄厉的风雨。
树木枝条拍打着窗户,黄豆大的雨点无情地砸落在这个世界上,全部,都结束了。
何糖清醒过来的时候,外面的雨点已经从疾风骤雨,变成了柔和的细雨,细小的雨滴打在窗户上,落在墓园里。
“她……”何糖说话的时候,还没有完全适应现在声音,沙哑的声音像是撕裂开了声带,道:“她走了?”
一直守在床边的胡瑶和狐艺菲,闻言点了点头。
室内重新回到了静默,只能听见心跳和雨点打落的声音。
何糖用了几天的时间,才完全适应了胡玲的身体。
生活好像又恢复了日常。
只是涂山墓园里面,多了一座新坟。
那是一座衣冠冢,墓主人,就是胡玲。
胡瑶经常会逛到胡玲的墓前,跟她聊聊有的没的,给她讲讲最近的热搜,也会烧一些新款的祭品给她。
这些祭品是胡瑶跟小姜买的。
自从那次的事情之后,胡瑶就开始了和小姜的深度合作。
毕竟,胡瑶算是丧葬行业的从业者,而小姜又擅长做些稀奇古怪的祭品,胡瑶便顺势从中牵线,帮小姜介绍了不少狐氏甚至于妖界的客人。
这其中也发生过不少好玩的事情,比如有一次,狐望陵找到胡瑶,竟然是因为听说了胡瑶这里可以买到新鲜的祭品。
“新鲜的祭品?”胡瑶还记得,狐望陵这么说的时候,她差点儿吓了一跳,道:“你这说的我好想干了什么违法的事情,我可没有啊!是不是新奇的祭品?”
“反正都差不多。”对于狐望陵来说,这不过是两个词的区别而已,问题不大。
胡瑶闻言,苦笑着将狐望陵领到了墓园里面的一处小屋。
这里原本荒废着,现在则被胡瑶布置成了祭品展陈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