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漠中的这场风沙来的很快。
不到半个时辰的时间,风沙已经遮盖了天空的颜色,蓝羽和黑虎六营余众已经赶了整整一天的路。
蓝羽的计划很周密,她在经过萨伦马市的时候将所有的马都换成了骆驼,并让手下带领所有的马朝另一方向走去,以此来迷惑追击他们的人。
按照目前的行进速度,距离龟兹至少还有两天的路程,她和班察波光都坐在马车里,班察波光的双脚被锁链烤了起来。
蓝羽冷冷看着她。
班察波光道:“我要喝水,给我一点水。”
蓝羽看了她一眼,没有说话,将一个羊皮袋扔给了她,班察波光接过水袋,拔出木塞,喝了几口,喘息了几声,她看着蓝羽。
“你的嘴唇已经干了,你为什么不喝?”
蓝羽冷冷的看了她一眼,“嘴唇干不一定渴。”
班察波光又喝了一口,“那是因为什么?”
“生气也会让人的嘴唇变干的。”
班察波光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得意之色,“你还在生气?虽然我不知道你们到底在做什么坏事,但是我知道你们一定败得很惨。”
蓝羽静静地看了她一眼,“你知不知道一个人话太多的话是会让人很生气的。”
班察波光将水袋丢给了她,“你给我吃,给我穿,我的命现在掌握在你的手里,我怎么敢惹你生气!”
蓝羽看着她,“能够偷东西的人,果然很会说话,我们在牢房你关了你一天一夜,既然你能这么想,很好。”
班察波光道:“我一向只记得别人的好,不记别人的仇。”
蓝羽说道:“只可惜说这话的人偏偏说的都是反话。”
班察波光叹了一口气,“只可惜说这话的人偏偏都将别人当作自己。”
蓝羽冷笑一声,拧开了羊皮袋,终于喝了一口水,“我说过,你的话太多。”
“这里已经离楼兰城很远了,现在你已经安全了,你可以放了我了。”
蓝羽摇了摇头,“不行。”
“不行?难道你要让我永远和你呆在一起?”
蓝羽似笑非笑道:“这里荒无人烟,放你走我不放心。”
“你!”
“何况你知道的太多了,我至少应该割下你的舌头,挑断你的手筋。”
班察波光几乎跳了起来,她恨恨道:“你看起来是一个公主,内心尽然如此狠毒,再说,我根本不想知道你们的秘密,我母亲也与这件事无关!”
蓝羽的嘴角露出一丝轻蔑的笑意,“要怪就怪你的命运吧,何况…”
“何况什么?”
蓝羽眉眼一凝,“何况现在的你不仅是人质,并且还是一把钥匙。”
“钥匙?”
班察波光的心沉了下去,她觉得蓝羽抓捕自己不仅仅是因为她得知伏色摩那当晚走出王府的秘密,蓝羽方才的一番话印证了自己的推断,蓝羽似乎实在寻找什么东西,而自己就是打开这个东西的钥匙。
蓝羽为什么对自己的行踪如此清楚?为什么蓝羽知道自己母亲的名字?那个夜明珠又代表什么?
这些问题一直都困扰这班察波光。
沙漠上的风沙来的快去的也快,烈日无情的炙烤这片大漠。
蓝羽解开了包在头上的蓝色头巾,她的鼻子小而精致,眉毛细而弯,在后部还微微上挑,有时候像江南初夏的弯柳,有时候又像出鞘的剑。
车子不再颠簸,因为马车已经由沙漠地带驶向了碎石地带。
碎石地带这会让马匹更加费劲,马车的速度明显的慢了下来。
至少班察波光是一个乐观的女孩子,在外闯荡的这些年来,她懂得如何保护自己,既然不知道明天会发生什么,她只能接受现状,她已经睡了一觉,他睁开了迷迷糊糊的眼睛,伸了一个懒腰。
蓝羽看着角落的班察波光,“这一觉似乎睡得很好。”
“你没有睡觉?”班察波光吃惊道:“你一天一夜都没有睡觉?”
“在你睡觉的时候,我视察了一下剩下的淡水和食物,给马匹喂了一点水和草料,又将前进的路线确认了一遍。”
班察波光睁大了眼睛,过了很久才道:“看来你不仅是个公主,还是个管家。”
“我是这个商队的东家,别忘了你是我的丫头。”
班察波光道:“我不仅是你的丫头,还是你的囚犯。”
蓝羽的嘴角微微上扬,露出冷艳的笑容,“你知不知道,像你这样躺在车上睡觉的囚犯并不多,甚至我自己都觉得对你有些太好了。”
班察波光用一种挑衅的语气道:“你是在同情我?”
“因为我和你有一个共同点。”
“共同点?”
“女人。”
班察波光的心中有一种很奇怪的感觉,但是又找不出任何反驳蓝羽的理由,陷入了沉默之中。
蓝羽轻轻靠在了车厢上,将目光移向他处,舒展了一下自己的身体。
班察波光道:“你能不能告诉我,我们要去那里?”
“龟兹。”
班察波光吃了一惊,“龟兹,你要去龟兹?!”
蓝羽淡淡道:“所以说你很幸运,你可以回家了。”
班察波光又摇了摇头,“我不明白,你知不知道,龟兹是什么地方,安西四镇的都护府就在龟兹,你居然敢去那里?”
蓝羽道:“越危险的地方往往越安全,这句话你难道没有听说过?”
班察波光转动一下眼珠,忽然恍然大悟,“我知道了,他们绝不会想到你现在会去龟兹,他们绝对想不到你居然敢来龟兹!”
蓝羽之所以选择前往龟兹还有另外一个原因,为了应对此次突然出现在楼兰的吐蕃军,龟兹附近的唐军有一部分向楼兰靠拢,所以龟兹的附近唐军反而变少。
蓝羽似乎想结束与班察波光的对话,冷冷道:“我说过,你的话太多。”
崔梦庭今日正在查田原渠堤坝冲毁一事,因为目前没有任何的证据显示堤坝被毁与有人暗中破坏有关,刘羡之觉得此事件非同寻常,令崔梦庭暗中查探,崔梦庭顺着将货物扔下河水的那艘不同寻常的民船着手,发现了一些蛛丝马迹。
崔梦庭查出,这艘民船是被一个姓钟的公子租赁的,这个姓钟的公子行踪很隐秘,没有人知道他的来历,也没有知道他的去向,关于他的一切好像都是不存在的,查到这里线索便断了。
刘羡之一直觉得漕运中断是人为的。
楼兰兵变,蓝羽能够为自己留下退路,漕运中断,定然会有下一步的计划,因此刘羡之认为漕运中断的事件中还有自己不知道的计划,今日亲自来到了田原渠视察。
负责修复堤坝的当地县丞陪同刘羡之,介绍了最近堤坝的情况。
堤坝已经修复,河水粼粼,运河中船舶满载货物,缓缓驶过,川流不息,河水绵延至远方。刘羡之站在堤坝上,看着远方被河水冲毁的马场,眼神中露出复杂之色,他的脑海中一直在思索着最近发生的事情,楼兰兵变,堤坝被毁,漕运断绝。
刘羡之陷入了沉思。
楼兰兵变,城外出现了三千吐蕃军,目前潜入西域的吐蕃军仍是未知。
此次出现在楼兰城外的吐蕃军或许只是一个开始。
若边庭战事爆发,田原渠堤坝在战争最紧张的时候突然被毁,会是一种什么样的结果?
若火药的数量够多,产生的破坏更大,会是什么结果?
刘羡之看着远方的长安城,忽然眉眼一凝,眼神中闪出一丝厉芒。
刘羡之的表情看起来有些严肃。
刘羡之忽然移动脚步,沿着堤坝巡视,堤坝现在已经被土石夯实,表面上裸露的部分皆是石块,从堤坝顶端到坝底大概有十几丈高,刘羡之将陪同的县丞召了过来,问道:“修筑堤坝的时候动用了多少民夫?”
县丞回答道:“回尚书大人,一共调用了两千一百二十八名农夫,后来因为缺口太大朝廷又调用了两千禁军。”
刘羡之点了点头,“渠水平时是否有衙役巡视?”
“发生了此事之后,朝廷加大了对漕运巡视的力度,衙役每天都要巡视三遍。”
刘羡之道:“漕运每天都有官运,我会令户部给每一艘船的指挥使造册,在官船经过漕运时协助巡视。”
县丞微微一怔,露出钦佩之色,“尚书大人此法甚好,无形之中又增加了巡视的力度。”
刘羡之道:“漕运关乎边庭粮草供应,只有加强巡视才能避免歹人的破坏,不可大意。”
“是,大人。”
巡视完之后,刘羡之和县丞以及当地陪同的官员走下堤坝,刘羡之谢绝了当地官员的护送,令其他人各司其职,便乘坐马车朝京城的方向驶去。
马车行驶到一半的时候,一人一马赶了上来,来人正是崔梦庭,刘羡之知道是崔梦庭来了,便让他上车禀告。
“庄主,关于那艘民船,我们查到是被一个姓钟的公子租赁的,年龄二十五岁上下,我从他人的口中打听到此人相貌,画了图像。”
崔梦庭从袖中拿出了一张宣纸递给了刘羡之。
刘羡之打开宣纸,“看起来倒像是一个书生,眉眼看起来很清秀,说不定,是个女人。”
崔梦庭一怔,这一点倒是没有想到,“庄主提醒的是,我查到了这里,便再也没有线索了。”
“设了一个局之后便消失无形。”刘羡之将手中的宣纸折了起来,“红妆计划了很久,并不是那么容易能够查出他们的下落,看来正是这个模样清秀的钟公子指挥了这一切。”
崔梦庭也表示认同,“若在战时,漕运会用军队巡视。只不过现在朝堂上乌烟瘴气,军纪败坏,红妆才有可乘之机,不过此事之后,因为庄主的建言,朝廷重新加强了漕运的巡视。”
“漕运本来就很重要,既然有第一次就有第二次。”
崔梦庭一惊,“第二次?”因为崔梦庭感觉出刘羡之推理出来一件令他非常震惊的事情。
“田原渠的堤坝要比其他堤坝宽一丈,外部引爆炸药虽然可以炸出一个缺口,但是堤坝根基还在,只要加派足够多的人手,是可以堵上的,若是趁着修复堤坝的机会,秘密将炸药埋在堤坝内部。”
崔梦庭心头一震,“也就是庄主说推理出来的第二次…”
刘羡之继续揭露红妆的计划,“若算准天降暴雨的时间引爆炸药,到时候堤坝的毁坏程度将是毁灭性的,京城百万百姓,一片泽国,边庭缺粮,那才是真正的一场灾难。”
崔梦庭怔住。
崔梦庭之前觉得与红妆开战,便是朝廷党争,权谋博弈,但是眼观现在的一切,红妆的计划竟关系到百万人的性命,这种严重的程度远远超出了自己的想像。
他的后背几乎完全冰凉。
刘羡之身负重任,正是因为在他身上的压力,他一直居安思危,体察细微,才能发现阴谋背后包藏的祸心。
崔梦庭感觉自己的喉咙有些发干,深深吸了一口气,“庄主,我现在就安排人手秘密清除将埋在堤坝中的炸药。”崔梦庭方才虽然吃惊,但是心思毕竟敏锐,知道此事不宜惊动朝廷,以免节外生枝。
刘羡之提醒道:“此事很危险,在确定炸药的位置之后,你安排庄内的工匠和火匠完成测算,秘密拆除。”
“是。”
崔梦庭行了一礼,便走出了马车,骑上了快马而去。
刘羡之将此事化解,不将这件事情告知朝廷,以免引起朝廷对自己身份的猜测,此事非常危险,刘羡之回到长安之后准备同兵部尚书陈希烈商议,加强漕运巡视力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