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尚书省府衙。
使团案已经结案,接下来便是按照大唐的律法处置塔里卜。
刘羡之刚刚在结案的文书上署名,准备令人将文书入档。
此时一个身着黑色背甲,头戴折帽的人进入了户部衙门,这身装束是大理寺的官服。
此人禀告道:“大人,使团一案有新的进展。”
刘羡之眉眼一凝,“哦?”
今日卯时三刻,塔里卜招认共犯,为避免共犯逃脱,大理寺卿已经下令缉拿,下官前来禀告。”
因为目前刘羡之还是李隆基钦定的审理此案的主官,因此有关塔里卜的任何口供还需要禀告刘羡之。
刘羡之问道:“共犯是何人?”
此人回禀道:“是吐蕃遣唐使杰玛丹珠。”
刘羡之一怔,在很短的时间内,那一丝惊异之色便消失在无形,表情随即恢复了平淡,道:“我知道了,共犯缉捕后前来回禀。”
“是。”此人行了一个告退之礼,转生离去。
刘羡之看着方才署名准备向陛下呈奏的结案文书,陷入了沉思之中。
为何当初审问塔里卜的时候没有招认共犯,而到结案的时候又突然有如此举动?
刘羡之思虑了一阵,心中似乎是拿定了主意。
放衙之后,刘羡之见到了来接自己的崔梦庭,崔梦庭也已经得知了塔里卜招认的共犯的消息,并且禀告刘羡之杰玛丹珠已经被缉捕。
这些也是刘羡之预料到的事情,令崔梦庭去查探大理寺当天的换班时刻和人员的名单,崔梦庭立刻前去查办。
刘羡之令车夫驾车径直驶向大理寺。
刘羡之走入大理寺监牢的时候,大理寺卿便迎了上来,两人虽然品级相同,但是刘羡之是李隆基钦定的此案主审官,因此大理寺卿前来陪同,两人简单交流了一些细节,刘羡之便推辞了大理寺卿的陪同,准备去见杰玛丹珠。
牢房的过道幽暗漫长,因为是女犯,杰玛丹珠被关在了最里的一间牢房,相比其他的牢房更加潮湿阴暗。
在微弱的灯光下,刘羡之通过铁栏看见了杰玛丹珠的单薄的背影。
小吏打开门锁,刘羡之步入了牢房,杰玛丹珠闻声转过了头。
“先生?”杰玛丹珠看着刘羡之,忽然道:“先生是此案的主审官?”
刘羡之平静道:“是的。”
“请先生为我洗清冤屈。”说罢,杰玛丹珠行了一个全礼。
“身在牢笼之中仍不忘礼数,可为真正的礼数。”刘羡之上前将将杰玛丹珠扶了起来。
“牢中幽暗,你可能会很不适应。”
杰玛丹珠心中一热,“先生放心,我的所作所为光明磊落,何况主审此案的又是我最信任的人,我相信我的冤情能够得以洗清。”
刘羡之的表情依然平淡,“我知道要害你的人是谁,我可能需要一点时间。”
烛光闪动,杰玛丹珠的眼睛明亮,“没关系,我可以等。”
“我会派人每天来巡察,有任何异常,你一定要通过他告诉我。”
“嗯。”
此行刘羡之并没有提审塔里卜,便是让暗中的人知道自己相信了杰玛丹珠是加里的共犯,接下来便是查明真相。
刘羡之找到了当天大理寺牢狱换班的记录,因为塔里卜是重犯,看守加里的人有两个,皆是任职在五年以上的牢头。
刘羡之回到府中之后,便将这两个人的姓名交给崔梦庭,彻查此二人。
在交待完一些事情之后,刘羡之在考虑要在最恰当的时间提审加里,从而让他露出破绽,揭示他的谎言。
每过三天,付龙山庄皆会汇报西域的情况,情报显示,郭子仪已经暴露。
刘羡之叹了一口气,心想:没想到此行西域竟然是如此凶险,派郭子仪去是为了协助张修,红妆还是侦知了蛛丝马迹,郭子仪在沙漠行走了多年,一定能够脱险,何况张修已经抵达楼兰,以张修的智计,一定能够查明真相。
思虑了一些事情之后,刘羡之觉得有些乏累,窗外传来打更更鼓,发觉现在已经是二更天,刘羡之揉了揉太阳穴,宽衣躺了下去。
崔梦庭见刘羡之入睡,轻轻走过来,关上了窗户,退了出去。
崔梦庭收集到了大理寺牢头,朱平和黄大福的详细资料。
朱平,三十八岁,之前是牢中主事,因为在牢中打伤一个已经下狱的贪官而被降为牢头,家有一母一妻一子,家中清贫,不喜和人交往。
黄大福,三十一岁,牢头,嗜酒,好赌,家有一妻,夫妻不睦,妻子久不在家,黄大福最近去了京城的一家赌场,赢了一千两,并且秘密地在长乐坊内购买了一处宅院。
扶龙山庄此刻已经掌握了黄大福家中藏有银两的确凿信息。
刘羡之看到这个资料之后,立刻令京兆尹缉捕。
大理寺的职责为主审朝中勋贵和三品以上官员的案件,黄大幅是贪渎案件,刘羡之令京兆尹缉捕便规避了走漏消息的可能。
黄大福被捕,在家中发现了一万两银票,黄大福供认不讳,声称自己被一个神秘人指使,将一个字条交给牢狱中的加里。
刘羡之查问神秘人的消息,黄大福称黑衣人带着黑巾,只知道神秘人的声音,其他一概不知。
为了避免走漏消息,刘羡之现将黄大福羁押,准备拿着所有的证据去大理寺。
刘羡之乘着黑布马车驶向大理寺,来到了大理寺之后径直走进了正堂,首先询问了杰玛丹珠的情况,便下令提审塔里卜。
刘羡之毫无征兆突然提审塔里卜,就连审事堂中的衙役们都有些猝不及防。
刘羡之端坐堂中,衙役一声升堂,将人犯塔里卜带上堂。
刘羡之静静看着加里,“塔里卜,本官之前问过你,你说你全部招了,现在看来你还是在说谎。”
加里极力地保持着镇定,“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
“你剩下的机会并不多。”刘羡之加强了自己的语气,“是谁指使你陷害杰玛丹珠的?”
加里道:“事成之后杰玛丹珠安排我逃出京城,有书信为凭,你凭什么认定我在陷害于她?”
刘羡之没有理会他的狡辩,只是平淡的陈述事实,“我现在已经掌握人证物证,证明你陷害杰玛丹珠,你若不招认谁人指使,罪加一等。”
加里的眼神中已经露出一丝慌乱,强作坚持,“我并没有受任何人指使。”
“传黄大福。”
衙役一声传唤,黄大福被带入堂上。
“黄大福,你如实招来。”
黄大福看了一眼塔里卜,“有人给我一万两白银,让我给他一个字条,当我把字条交给他的时候,他当天就开始突然招认共犯…”
塔里卜咬着牙,瞪着黄大福没有说话。
“塔里卜,你的意图我都清楚,你的罪行全在全掌握在你自己的手中,你自己也应该明白,你只不过是一个棋子而已。”
刘羡之接着道:“那个人首先的的目的是挑起大食和大唐的战争,眼看现在大食和大唐和解,那个人觉得你还有利用价值,便指使你陷害杰玛丹珠,杰玛丹珠是遣唐使,是吐蕃国内主和派在大唐的使者,若其卷入此案,唐庭失去对吐蕃主和派的信任,从而吐蕃主战派成为主导,独掌大权,伺机在西域发动战争。”
刘羡之当然明白塔里卜是不过是其中一个最不起眼的棋子,那个幕后指使之人定然是吐蕃朝中的高官,此次提审的目的便是令塔里卜说出实情,洗脱杰玛丹珠的冤屈,两国现在处于互相戒备的状态,没必要仅仅凭借加里的口供继续去查那个幕后人之人,就目前的局势来看,理应大事化小,便以平静的口吻宣判道:“塔里卜诬陷吐蕃遣唐使,罪加一等,黄大福身为大唐官吏,贪污受贿,革职查办,杰玛丹珠,无罪释放。”
塔里卜只是一个弃子,如今罪加一等,在他看来也并没有什么意义,只是沉默不言被衙役拖了下去。
杰玛丹珠牢房外的走廊传来一阵脚步之声,一个狱卒打开了牢门,“杰玛丹珠,跟我走吧。”
“去哪?”
“刘大人亲自主审此案,你无罪释放。”
杰玛丹珠走出了大理寺的牢房,走出了大理寺,她抬头看了一眼蔚蓝的天空,深深吸了一口气,“能够看见天空真好。”杰玛丹珠眼波流转,“先生,真希望现在就能看到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