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太子、鄂王、光王被赐死之后,武惠妃在南薰殿中一直心神不宁。
晚上,武惠妃的卧房门前,她似乎总能看见一个男子的影子在帷幕外不停的晃动,她急令宫女点燃蜡烛四处寻找,但却发现帷幕外什么也没有。
这一奇怪的现象持续了好几天,武惠妃认为是太子的阴魂前来索命,晚上经常在恶梦中惊醒,人也消瘦了许多,加之又染上了风寒,这几日一直在喝药调理。
一个宫女捧着一个黑漆托盘,盘中放着一个玉碗,躬身行至武惠妃的软帐前,隔着薄如轻纱的帷幔,低声道:“娘娘,药好了,请娘娘用药。”
帷幔内传来一阵咳嗽,一个虚弱的声音道:“呈上来。”
从帷幔中走出来一个婢女,轻轻接过托盘,转身走入帷幔,其右手突然出现一个白色的纸袋,其迅速打开纸袋,将白色的粉末洒入碗中,轻轻摇晃了一下玉碗,眉眼向周围一扫,然后送至武惠妃的榻前,其扶武惠妃起身,喝下了玉碗中的药,在婢女的服侍下,又躺在了榻上。
婢女看着脸色苍白的武惠妃,眼神中露出一丝坚定之色。
武惠妃这几日的身体越来越差,虽然有御医更换过药品,但是武惠妃的身体并没有丝毫的好转。
毕竟自己在李隆基耳边说过三人谋逆的言语,此三人之死与武惠妃也脱不了干系,因此很多人认为武惠妃是内心愧疚,因此一蹶不振。
因此武惠妃整日慌慌,有好几天晚上梦见此三人化作灵牙厉鬼前来索命,其在梦中不停的奔跑,醒来之后恐惧之极,因此神情越发恍惚不定。
李瑁和李林甫也相继探望过武惠妃,太医只是说确实是被心病困扰,致使武惠妃心神憔悴,李瑁见母妃一直神情恍惚,便与李林甫商议,李林甫觉得武惠妃的病只有圣上才能治好。
李隆基正在紫宸殿批阅奏章,进来一个宫女将一碗莲子羹端了进来,“陛下,这是惠妃娘娘特意命人为陛下熬的莲子羹。”
李隆基嗯了一声,李隆基在年轻时审阅奏章的时候,经常两三个时辰茶水不进,非常耗神,武惠妃便熬制莲子羹亲自送来,多年来,李隆基已经养成了这个习惯,李隆基依然看着奏章,问道:“惠妃的病现在怎么样了。”
“回禀陛下,娘娘已经好几天没有下床了。”
李隆基眉眼一凝,放下了奏章,“太医不是说是身体虚弱之症,需要多加休息吗?”
宫女怯怯应道:“太医开的温补之药,娘娘都已经服了,但是神情仍不见好转。”
李隆基看着眼前的那碗莲子羹,“看来是朕大意了,朕处理完这些奏章便去看望惠妃。”
宫女应了一声,退了出去。
武惠妃听闻李隆基要来,不愿李隆基看到自己憔悴的一面,便强打精神,赶紧束发穿衣,扮上妆容。
武惠妃虽然年过四旬,但是眉宇间依然留有年轻时的绝代风韵,李隆基见到武惠妃虽然面色有些苍白,神情较平时是有些憔悴,心中不免疼惜,“惠妃,宫女说你今日一直未曾下床,朕不放心,因此过来看看你。”
武惠妃强打精神,“陛下,太医让我这几日静养,臣妾只是在休息,这几日觉得气色好多了,劳烦陛下亲自前来探望。”
李隆基听武惠妃如此言说,眼神中露出爱怜之色,他握着武惠妃的手,“爱妃,这几日从蜀中进贡来一些上等蜀绣,你不是一直喜欢蜀绣吗,朕命人送来一些。”
武惠妃心中欢喜,之前的病容被冲淡了许多,连忙道:“谢陛下。”
李隆基又与武惠妃闲谈了一阵,嘱托武惠妃好生休息,便移驾离开。
皇帝的宠信让武惠妃心情大振,到晚上的时候感觉有些疲累,便沉沉睡下,但是第二天又在梦中惊醒,又复之前的状态,并且面色越发苍白,之后武惠妃的状态一天比一天差,经常在睡梦中喊叫,醒来后大汗淋漓,神情紧张,太医换了好几拨都查不出任何病因,第五天,武惠妃在睡梦中永远的停止了呼吸。
李隆基听闻武惠妃的死讯之后心头大震,武惠妃之前一直在卧床休息,他不相信武惠妃会阖目长逝,他来到武惠妃的寝殿,发现武惠妃果然去世,召宫女和太医询问,宫女皆说武惠妃一直卧床休养,只是晚上会梦魇喊叫,李隆基大怒,令人将太医和服侍宫女拖出去斩首。
本来太子案便让其痛心不已,武惠妃突然去世,对李隆基的打击非常大,他抱着武惠妃的尸身,悲痛异常。
相比李瑁的痛心,李林甫要冷静许多,武惠妃的病症的确没有丝毫中毒的迹象,武惠妃身边的宫女自己也查验了一翻,皆是宫中在册的宫女,难道武惠妃真的是中了魔症。
李隆基令礼部厚葬武惠妃,将其厚葬于敬陵之外,下制追赠武惠妃为贞顺皇后。
武惠妃宠冠六宫,是寿王集团在后宫的最大助力,如今武惠妃突然仙逝,一些朝政们皆唏嘘不已,其中最痛心的当然是李瑁。
李林甫在葬礼中表现出了惊人的精力,对于礼部的流程,李林甫皆一一问询,依照李隆基的意思,在李林甫的监督下,礼部制定了大唐皇妃享受的最高礼仪。
朝臣们皆意识到虽然后宫之主武惠妃逝去,但是朝中还有一位宰相,寿王在储位竞争中依然还是占据着绝对的优势。
京城的暗流果然已经成为巨浪,不到两个月的时间,便发生了三件大事,严挺之张九龄严挺之被贬,太子二王谋逆,武惠妃仙逝。
刘羡之的动作很快。
张修明白刘羡之已经开始迈出了打击红妆的第一步。
张修此时想起了小时候一起和刘羡之在姚崇膝下受教的情景。
“今天你的策论得到了师傅的赞赏,明天我要扳回来。”刘羡之挺着胸,表情充满自信之色。
张修笑了笑,“师傅也赞扬了你的策论,他方才将你我二人的优缺点都评论了一翻,说我引经据典,缺乏具体的案例举措,说你写的举措缺乏论据。”
“师傅明明评你的策论的时间最长。”
“师傅觉得真正出彩的文章会奖励一个从歙州龙尾砚。”张修仰着头想了想,“这么算起来,你获得的龙尾砚比我还要多两个,应该扳回一城的是我,你着急什么。”
“我是将来扶龙山庄的庄主,我获得的龙尾砚自然要比你多。”
张修故意道:“庄主之位是有才有德者居之,你怎么知道那个人一定是你?”
刘羡之假装傲然地看着他,“你以为会是你?”
“这也说不定,你现在也不用如此嚣张。”
少年时期的刘羡之和张修早已经习惯了彼此之间的比试。
“除了每天抄写经书战策,你知不知道我现在最受不了的是什么?”
刘羡之似乎猜出了张修想要说什么,“我怎么会不知道,像你这种人若是没有酒的话一定很难受。”
张修笑道:“知我者,羡之也。”张修凑近了一点,“你的法子要比我多,我们如何在足不出户的情况下弄一点酒喝。”
刘羡之想了想,“上次我们偷季叔叔的酒,自从那次他早已经将自己的酒都藏了起来,但是这也难不倒我。”
张修饶有兴趣的道,“说来听听。”
刘羡之信心满满,“季叔叔是最懂得品酒的人,是用酒觥来盛酒,最近他一直在喝酒,酒觥中的酒应该不多了,只要我们在他盛酒的时候跟着他,我们就知道他藏酒的地方了。”
“好极好极!”张修道:“但是他一定会发现是我们偷了他的酒。不过,我有一个法子。”
“哦?”
张修道:“我只需在他每一坛酒中都偷一点出来,他绝对不会发觉。”
“果然好法子!”
最终两人当然是获得了“战果”,在竹亭中两人你一口我一口杯,谈天说地,甚是欢畅。
张修想起往日的场景,嘴角露出一丝微笑。
刘羡之的父亲和母亲皆因为十年前扶龙山庄裁撤一案而死,九年之后,亲自来到京城中搅动风云,其中种种坎坷经历,张修心中明白。
王元琰案和太子案使得寿王的势力急剧膨胀,没有皇后之命却有皇后之实的武惠妃突然仙逝,则是对寿王的沉重打击,接下来大唐的朝局将会发生如何的变化?
刘羡之对于何时应该展露锋芒,何时应该收敛有着很深的理解,最近发生的事情使得李隆基心理上遭受了很大的打击,本来是每五天上一次朝,但是最近十天没有上朝,理由是李隆基龙体不适。
几项国政皆已经下放至地方的执行层面,并没有因为最近几件大案而产生太大的影响,边境皆由高仙芝苏南周封常青安禄山几大节度使镇守,一直奉行的是当年姚崇制定的不求边功的政策,除了荣王回京之外,没有太大的人事变动,边庭也未闻战事。
心思惠敏的人都能看出,大唐现在局势的复杂程度与玄武门之变,神龙政变前夕相比,有过之无不及。
今日刘羡之正在中书省衙内处理公务,便听到旁边一个同僚发出一声赞叹,“读李适之写的文书,条理清晰,言简意赅,看了这么多文书,在诸多繁杂文书中李适之的文书犹如一股清流,使人阅完心情大好。”
刘羡之手中的笔停顿了下来,他当然知道李适之,他当然也知道李适之便是上届科举的状元,他慢慢地将笔放在了笔搁上,起身走过去对读得津津有味的同僚道:“能得陈大人如此之高的评价,定是好文笔,在下也很好奇。”
同僚笑道:“刘大人自谦了,此人的文笔与刘大人不相伯仲。”说罢,同僚双手将手中的文书递了过来。
刘羡之双手结果文书,首先引入眼帘的便是一行行清俊豪纵的笔迹,其行文果然别具一格,透露这一种洞察一切的格局,刘羡之将文书交还与同僚,“果然观点独特,别具一格。”
除了张修之外,能够让刘羡之眼前一亮的文笔并不多,将来要搅动这京城中的风雨,因此对朝中每一个身居要位的朝臣一定要了解,像李适之韦坚杨国忠房琯等这些后起之秀的朝臣更应该关注。
放衙之后刘羡之步行走出宫门,发现崔梦庭早已经站在马车旁边等着自己,刘羡之明白崔梦庭是有要事想他禀告,两人先后登上马车,马夫一声鞭响沿着主街朝着崇元坊驶去。
崔梦庭禀告道:“庄主,我们在云山寺发现了张贵的尸首。”
“杀人灭口永远是最保险的方法。”刘羡之想了想,语调平然道:“我们在内卫中的人有什么消息?”
“内卫也在探查张贵的下落,但是并没有进展。”
“是时候让内卫知道这件事情了。”刘羡之眉眼微微一凝,智珠暗握,视线一转,“这一步很重要。”
“是。”崔梦回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