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居然是这样……”
上官雅想到了武安军也有类似的做法，这些都是她的副官去作，原来是可以运用到人口管理中的。
她欣赏道：“天下道理是通用的……还真是如此。”
“你小小年纪却满口大道理，着实不像是这地方能养出来的。”
对于芈特使的无心之语，林子安呵呵笑着，并不回答。
上官雅忽地想到了方才的商人，好奇问道：
“对了，那商人是你安排的一场戏吗？”
“这个啊，不是。”
林子安看着不远处伏案工作，认真给每一个民众登记信息的戴晓飞，眼中闪过一丝欣慰。
“我是存着让你直观看一下我们困境的打算，我们刚刚接手肯定不会一帆风顺的，但方才都是戴晓飞那群孩子的安排，我事先并不知晓。”
“看来不需要我，他们自己也做的很好。”
至于流浪子们管理体系中缺的最后一块拼图，林子安已经默默为他们补上了，有了武安军军士的插入，诸多潜在的隐患都会被压下去。
“商人逐利，更是一个赌徒，那个白坤方才便是这些难民中第一个站出来的，看来他与戴晓飞联手，提前设局等第一个倒霉蛋出现。”
即便林子安不出手，戴晓飞等人也考虑完全，做好了预备方案。
……
撤离的最初工作有条不紊地持续下去，当那些只是在外围充当安保的武安军军士们听从落英卫编入组中，工作就异常顺利地进行下去，再没有心怀不轨的人找麻烦了。
不是每个人都是好人。
但那些人只是坏，不是蠢……阴阳剑匣与军制装甲还是认得出的，更不必说，炼气之间亦有差距。
林子安从芈琴特使口中知晓了这些武安军军士的大致水平。
武安军的入伍标准是炼气中阶，基础军士们都这个水平，他们身上穿的军制装甲与林子安挖到的外骨骼装甲是相同的，都是军用标准，而阴阳剑匣则是标配，是常规装备，威力更大的武器只有成规模的武装冲突才会用到。
打常乐镇这么个浮阳集团乡下地方，犯不着。
换言之，林子安摸尸拿到的装备，只是正规军一个普通士兵的装备，武安军放眼一大把。
这些修士们单个战斗可能会被高战斗天赋的修士放倒，那些天灵根异灵根的人修行速度是他们的几倍，需要三个五个才能擒拿一个同境界的妖孽修士。
但军队从来不是呈个人武力的地方，当这些武安军军士聚集成规模的武装暴力，就算是高等修士也要避其锋芒。
一百名武安军军士作为荒野上一支商队的安保，绰绰有余。
巡视一圈查看各个环节，偶尔插手调整，与武安军特使交接完成，林子安总算挤出一点时间去做其他未完成的事情。
这次因为人祸魔劫跟随离开的实际上只占常乐镇幸存人口的一小部分，更多的人并不愿离开故土，甚至与归义军未曾直面接触过。
半年以来常乐镇因为愈发多的妖兽资源，吸引了很多荒野人口来到这座镇子，很多人并不知晓妖兽正是造成毁灭的原因之一，直到红月上升之前，常乐镇的人口已经破了十万。
两天两夜的魔劫，造成八九成的人口死亡，粗略统计有近一万人存活，其中只有上千人来到武安军设立的救援点，也就是十分之一，而愿意跟着离开前往百越的人口更是要在这个基础上打个对折。
实际人数定然会有上下浮动，这种粗略计算也不准确，但大致不会偏差太多。
……
院落里。
一间门窗封闭，阵法阻断的黑暗小屋内部。
九盏蜡烛依次摆放成一个圆形阵法，将这间黑暗屋子照得通明，一个精瘦似猴的少年站在阵法中央，身体放松闭目凝神。
少年前方五米处立着一面方镜，广四尺，高五尺九寸，说来奇怪，镜子中映照人的影子是倒立的。
林子安与独孤伽罗在一旁站着，旁观治疗过程。
这是最后一个独孤伽罗队员，猛虎帮流浪子，治疗完成后，他们的交易就完成了，宝库所在位置也早已告知安排部分人去取。
按照书灵的嘱咐，林子安向少年道：
“稍后放松精神，不要抵抗，明镜彻辉会映照你的神魂，净化心神，这需要你的配合，潜意识不要反抗。”
“我…我明白了。”
少年有些拘谨地道。
净化仪式开始了。
少年闭上眼睛。
林子安催动方镜，方镜逐渐绽放出朦胧的辉光，在镜中映照出这个少年的神魂，与肉体外表相似，但萦绕着腾腾魔气，攀附的地方黑红，逐步侵蚀着清明。
在明镜光辉照耀下，这位猛虎帮流浪子身上附着的魔气如冰雪消融般快速融解着，整个身体也愈加的轻松。
少年只觉得身体和泡了热水澡一般轻松，万般思绪杂念消解，没有了俗世的欲望，犹如要进入那玄之又玄的太上之境，往日里许多想不通的修行困惑，生活中不解的烦恼，都有了新的答案。
他看到了自己最初的本心——孩童与同伴们在街头小巷中嬉笑奔走，手里举着火石，磕碰溅射出刹那的火花，煞是好看，母亲站在门口穿着围裙，隔着几十米招呼回家吃饭。
少年儿时以为，这样的生活将永远延续下去。
不多时，方镜映照的朦胧辉光消失，仪式结束了，只有九盏烛火为这个房间提供着照明。
少年再度睁眼，眼神已经变得澄澈，身体虚弱得差点跌倒，似是身体所有重负都消失得一干二净，精神前所未有的愉快。
“如何？”温和的声音询问道。
“很好……非常好，刚才我似乎有所领悟。”少年有些不确定地说着。
与前面那些人相同的说法。
“那再好不过。”
林子安微笑道：“出去向同伴们报喜吧。”
“是……谢谢您。”
少年从阵法中出来，犹豫了一下向林子安行了一礼，离开了。
“呼，这下治疗就算完成了……不负所托，只是还需要休养，近期不要有什么损耗精神的大动作。”
林子安长出一口气，向独孤伽罗道。
“谢谢您……我站在上面时，似乎也有类似的感受。”
独孤伽罗没什么表情的脸上也浮现出由衷的喜色，随即有些不确定地说着。
“这不奇怪，这个净化仪式本就取【明镜高悬，返本归真】的象征，以烛寓飘摇不定的人，取数之极九，除了净化魔气外，还有认知本心，查缺补漏的附加效果，算是一点小小福利吧。”
林子安照搬两仪书灵的话语，这些都是书灵告知的。
这个仪式本质上还是利用天书力量模拟，以明镜映射净化魔气，是比较肤浅的使用方式。
何时他能用自身力量布置相同阵法，便算是初步掌握镜之道了。
林子安自身倒没这种想法，大道三千，他走的不是这条路。
治疗结束，林子安熄灭收拾仪式阵法用的蜡烛，解除了方镜散作血气，独孤伽罗帮忙开窗开门通风。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
“现在你们身上的魔气侵蚀症状结束了，天下之大皆可去得。将来有什么打算？”
“我……我还没下定决心想好，您有什么推荐吗？”
“既然还没决定的话，跟着我们一起走如何？每个月发工资哦。”
“您这还……让人吃惊，我还以为您是那种比较正直，比较……”
这个邀请并不出乎意料，但她没想到对方会这么赤裸裸，用利益诱惑的方式说出来。
独孤伽罗文化水平不高，一时间有些找不到合适的形容。
“以为我是那种死板的酸臭书生类型，知书达理玉君子？嘿。”
林子安挠了挠头发，悠悠道：
“那你可想错了，我算不上坏人，但大抵也不算好人，我只是我，是林子安。”
“你们的天赋都不低，与我们过去也有渊源，我可不会看着机会从眼前溜走。索性这个镇子也毁得差不多了，与其回到过去荒野流浪的生活，与我们一起去百越也是个不错的选择。”
他发出邀请：“怎么样，要不要加入我们？”
独孤伽罗会如何选择？
从遥远异邦漂流而来，流浪十载，与人为奴，贩卖折转，从人贩子手中脱离却又进入了黑帮，转眼间黑帮也覆灭了。
无处不在的偏见与歧视让这个少女的内心早就伤痕累累，如夜晚中对任何火光都警惕莫名的小兽……似乎没有一处是她的栖身之所。
恩人建立的这个团体似也不能免俗，他直白告诉独孤伽罗，看中了她与同伴的天赋与力量。
答案显而易见。
独孤伽罗俯首，做出了他明令禁止的行为。
“如果这是您期望的……”
“为您效命，我之荣幸。”
……
登记处。
“姓名？”
“苏然，我哥哥叫苏烨……”
揉了揉布满血丝的眼睛，戴晓飞重复了不知道第几遍道：
“一个一个来，你哥下一个，先说你的。”
“年龄？”
“哦哦，我二十一岁。”
“职业？”
“丹师学徒，我哥也是丹师学徒。”
“丹师学徒……请依照顺序回答，修为呢？”
戴晓飞用笔敲了敲桌子。
“精气如河。”
队伍第一位，这个叫做苏然的年轻人似乎终于记住了，老实回答道。
“家庭关系？”
“一家四口，母亲许美娟，哥哥苏烨，还有一个侄女苏小萱。”
每时每刻，戴晓飞都在应付类似的事情，这一个小时的登记工作简直比过去几个月的训练都累！
落英卫每个流浪子都在接受类似的挑战，全员在难民营或镇子内外活动，人手紧缺下就连一些没有修为的孩子都拍了出去仍然有些不够。
林子安找了一些身家背景清白，会读写的成年人加入管理体系，在各处安插下去，工作这才算平稳继续下去。
“戴小兄弟，戴小兄弟！”
一个汉子从不远处的帐篷内跑出来，一脸紧张地在戴晓飞耳旁低语。
戴晓飞脸色立即难看起来，在登记薄中翻阅查看记录民众的职业信息。
“没有……没有……”
没有任何正式药师或丹师登记在册。
虽然这两类职业相对稀少，但也不至于魔劫后幸存的民众里一个都找不到。
答案是这两类职业都是比较吃香的职业，在常乐镇算是高收入群体，就算镇子被毁了，留在灵网账户的积蓄也足以让这两个职业的人去其他镇子或到浮阳城寻求庇护，而不是到万里之外危险野蛮的荒野求存。
登记处排队的人数还有不少，尽管概率很小，戴晓飞正打算大声问问，目光忽地落在了最前方登记的一个名字上。
他一下子站了起来，带着审视确认的目光看向面前这个叫苏然的年轻人，还有他身后的哥哥，询问道：
“你们两个是丹师学徒？工作几年了？”
“这个，我在林海丹坊实习了三年，去年考过一次正式丹师资格考试但失败了，我哥哥实习了五年情况差不多……请问是发生什么事了吗？”
苏然被戴晓飞严肃的表情吓住了，有些害怕地问道。
“是这样的，你们应该还记得前两天的魔劫，有几个待撤人员突然昏倒呼吸微弱，身上浮现了钱与当时类似的魔纹鸦羽纹路，疑似复发，我们紧急需要丹师医师等相关职业人员前往救治确诊……你们能行吗？”
“妈呀魔劫！这……这……我一个小小的丹师学徒搞不定的，我只懂一点基础药理，我师父来都不一定能救下。”
苏然一听到和魔劫相关话都吓到说不清楚了。
倒是他身后唤作苏烨的哥哥，留着平头的青年看起来沉稳一些，琢磨道：
“小然冷静点，别忘了师父教我们的……这位小哥，我们不是职业医师，对那些乱七八糟的魔纹什么也不懂，但除去这部分分析，倒像是身体过劳导致的症状。”
发觉戴晓飞与一旁的汉子目光灼灼看着自己，平头青年一下子也少了些自信。
“我……我是觉得有这么回事，不一定准确啊，我考了三次没成功，魔劫相关谁也说不准……”
“死马当活马医医了，我们缺少医师，你就说这种情况怎么救？”戴晓飞咬牙拍板道。
苏烨本能反应道：“这个简单，需要白糖，化成糖水能缓解……”
“白糖……谁身上有白糖！救人急用！”戴晓飞扯着嗓子喊了起来。
身后排队的众人面面相觑，逃灾避难大家都带着要紧家伙，有也不会平白无故拿出来……正在这个时候，队伍里一个七八岁的小女孩从父亲怀里跳下来，举着手里的棒棒糖脆生生道：
“叔叔这个可以吗？”
小女孩身后父亲尴尬地低声道：
“小囡儿快回来！”
“我是哥哥不是……算了，我不懂医，这个能行吗？”他侧目看过去。
苏烨点点头，几步上前将小女孩手中的棒棒糖拿到手，摸了摸她的头。
“这个也行……娃儿好样的。”
“我去试试吧，小然过来一起。”
苏然苏烨兄弟二人在汉子的带领下前往那顶帐篷了，戴晓飞联络物资方面留意准备一些白糖，然后继续工作。
柯元柏大姐头说过，工作不能喊累。
现在是考验大伙的关键时刻，大哥他们也在忙碌，过去的积累正是为了这一刻。
“下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