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个顾问彼此对视一眼，点头承诺。
“这是自然。”
正是有了这支逃亡队伍中战力最强的黎教习做内应，他们才能这么顺利杀光所有人。
黎教习虽然是精气如潮，但在黑帮里摸滚打爬混起来的人战斗意识不会差，手里又拿着好装备，杀这些完全不会战斗炼气容易至极。
黎教习笑了笑，也不怕他们反悔，走到仓库边缘检查能用的物资，趁机给自己找点好东西。
吴顾问等人则是使用【乌灵皿】不断将这些尚有余温的尸体榨取出血玉，连同之前带出来的那些一并自己使用，当饼干一样咔咔咬了下去。
每吞服下一枚血玉，三人的气息就继续抬升些许，充盈的血肉精华补充下虚不受补，口，鼻，耳窍都渗出血来，身形拔高增大。
直接服用是一种很浪费的服用方式，吴顾问他们现在也顾不得这些了，他们实在难以确定外面的顾问团成员中有没有叛徒，这里随时都有被发现的可能性，并随着时间的流逝递增。
这里绝不是久呆之地！
一种逐渐迫近的危机感笼罩了他们，他们需要任何可能的办法保障自身安全，实力能提一分是一分——事到如今，这些养尊处优的顾问们也不得不亲自提起刀剑准备战斗了。
“还好，撤退前基因体相关的实验数据都备份保存了，该死的人都死的差不多了，回到本部也算对董事他们有个交代。”
下意识摩挲了下衣兜内侧，吴顾问在心里安慰自己。
就在这时，整个仓库四周的金属突兀亮起一连串符文，轻微的嗡鸣震荡，紧接着，三道光束突然照下，落下三道人影。
仓库内的四人齐刷刷扭头，最近的是那名黎教习，惊愕道：
“林子安，你不是已经……”
话说到一半，他顿时面色突变，看到了林子安身上有些裂痕的外骨骼装甲，看到了他漠然的神色，以及手里的血煞朴刀。
以及，他想到了其他逃跑黑帮成员口中流传，杀死帮主的黑影，以及林子安位于仓库，如今神情代表的究竟是什么：“等等，你听我解释，我只是听……”
话音未落，这教习探手抓向腰间的爆破火铳，并环视周边用眼神暗示其余三人动手。
可惜，他失望的发现，这些一丁点战斗意识都没有的顾问们甚至还待在原地，惊骇地看向了他。
发生了……什么？
还未拿起火铳发射，他的身体就倾斜了，半个身躯跌落在地，扑起满地鲜血，眸光彻底消散。
“本来不想动手的……但你们这些祸害，果然还是死了最好啊。”
血煞映得刀光明亮，在敌人出手之前便一刀强杀，林子安大步迈出，踩在了黎教习身躯之上，踩碎了他的脊骨。
“动手吧。”
他提刀继续走向面色骤变，下意识倒退的三名顾问，路过满地尸体，刀尖上滴落着豆大的血珠。
跟随而来的独孤伽罗神情紧绷，护在林子安身侧。
另一旁，权限激活进来的江医生看着那些倒在地上熟悉的身影，也微微张大了嘴巴满脸困惑，无法理解这里发生了什么。
“神通！”
“军方用的外骨骼！是他！”
“内息如潮！”
“怎么可能，他怎么这么强！”
一瞬间斩杀他们最赖以为保障的教习，剩下的三名教习顿时混乱了，封闭空间中无处可逃，有的怒喝着朝着林子安扑来，有的崩溃蹲在地上瑟瑟发抖。
“林子安！其他人也就罢了，我没有亏待过你啊！”
剩下两人看着林子安又是默默一刀，将主动扑上来仿佛撞在刀上的年轻顾问斩为两段，惊恐地发现了某个事实的他们崩溃了，吼道：
“难道帮内对你不好吗？”
看着眼前之人的容貌，林子安认了出来，他止住了手里的兵刃。
“是的，确实很好。”
林子安点点头，轻声道：“我记得你，刚开始训练不久，有几个孩子训练过度中暑昏倒了，你让后厨准备了绿豆汤，还找教习改动了体能训练的时间。”
林子安记性很好，除了绿豆汤外，这个总是跟在夜乌身边，文质彬彬的中年文士与任何人关系都很好，就算是抹着鼻涕一身汗臭的流浪子也愿意亲近，提出过提高流浪子们学识教育的建议，最终被采纳。
可林子安也知道，面前这人是顾问团里的首脑，是常乐镇如今上万人死亡绝对的罪魁祸首。
这些光神公司派来的研究员们似乎都一个样子，如那江医生，平日里亲切地与旁人相处，背地里研究部署着一个个可能害死可能还在感激敬仰他们的实验规划。
究竟如何做到？
看看眼下吧！
林子安扫一眼就明白了，躲在这里的顾问们发生了内讧，而面前还活着的两人加上刚才被一刀劈死的人是内讧最后的胜利者，他们毫不顾忌地‘享用’，昔日的同伴化作一枚枚血玉与他们融为一体。
因为困惑，因为不解，哪怕知道不是时候，林子安还是停下了手，问出了自己的疑惑。
而这两个顾问也说出了自己真实的想法：
“因为这就是你们的命数，天有天命，人有各自的人命，每个人都在降生于世时就注定了自己最后的价值与归途。
“如果说你们被我们的研究卷入死去就是你们的命，那为我们的研究共享出的那一丝力量就是你们一生全部价值的体现，也算是有意义的一生。
“能为这个伟大事业献身，远比其他原因死亡而崇高，我在开始就觉得你们已经死了，所做的一切都是在你们死前给的安慰。
“不是每个人都能度过有意义的一生，绝大部分人都只能度过庸庸碌碌的一生，他们只是没有价值的凡命，他们的诞生与死亡对这个世界都没有任何影响，这是何等的渺小，何等的……虚无，没有意义。
“既然本就该因为疾病，旱灾，地震或其他原因死，何不为了我们而死呢，被我们杀又有什么不同——虽然他们死去了，但他们至少终于有了活着的意义，为人类复苏而奉献。
“相信我，林子安，倘若他们知晓了自己这一辈子终于有了存在的意义，一定会由衷地感到无上幸福与喜悦。
“更不用说，倘若他们没有死去，那便是天定的命不该绝吗，就是我们因此而死，那也是我们原本注定的宿命——譬如说林子安你。
“你活了下来，你便是命不该绝，本来就不会死！你和那些死掉的人不一样，你不一样，你是身怀天命的，你和那些失败，没有任何价值意义的凡人不一样……”
吴顾问的话说的理所当然，坦诚无比。
他是真这么觉得的，而他的安慰与关心也是真的，他是在制定了血月计划的同时，发自内心的怜悯这里的人民，怜悯这些帮众，流浪子……想要他们死前过的好点。
成与不成，皆是天命——甚至听上去会有些人认同，感激。
他们甚至看上去像个人。
纯粹的恶也就罢了，为何能在实行恶性的同时，还能像个人？
如此怪异，如此无法忍受！
究竟是怎样的世道，居然可以让人像个恶鬼！
林子安想呕吐，痛恨，心里翻腾着复杂无法言语的情绪。
他垂下头，咬着牙关，提起了刀：
“恶就是恶，已经犯下的事实罪行不可狡辩，如何冠冕堂皇都不能更改！”
“或许换一个太平世道，你有成为好人的可能性，但现在——请你们去死吧，你们继续活着只会继续祸害他人性命。”
“把我当成你们命定的灾难劫厄吧，我一定要杀了你，杀光你们！”
“世有因果，杀乃解罪。若你们的罪无人惩戒，那就由我来操刀除恶！”
下一瞬，林子安身心合一，浑身气力融贯，血煞朴刀猛地挥动，化作一道凄厉血光，斩向同时也怒吼开枪射击的顾问。
刀光在他眼中放大，放大……
然后，便是一片猩红。
血光闪动，中年顾问年老顾问被拦腰截断，身上狰狞肿胀的肌肉迅速消退，浓郁未曾消化的血气爆炸般在周围逸散。
杀尽恶首，林子安抬头，回头望向江医生。
江医生没由来的一颤，忽地想到了什么，举起了双手喊道：
“别杀我！”
这杀胚将这几个顾问杀了，该不会是没尽兴想再杀一个吧？
“别胡思乱想，你暂时需要活着，前提是有用。”
“我累了，你去找找有没有我们需要的东西，带着【乌灵皿】或者血玉，我们回去救人。”
此刻，除却外面进入的三人，满地尸体，皆死了个安静。
林子安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声音懒洋洋的，面上露出说不出的疲惫。
独孤伽罗站在林子安身侧，一直望着他的脸，同样有些劳累的面色紧绷着。
“你也累了吧，先休息一下。”
林子安拍了拍地面，嘴角咧开笑了笑。
“东西拿到后把你的同伴唤醒，驱逐你们身上的魔气后，你暂时就可以好好睡一觉了，再迎接明天的事情。”
独孤伽罗跟着坐了下来，放松身体，看着江医生在那些没了声息的顾问身上摸来摸去。
她忽地出声道：
“您的灵魂变化……似乎情绪很低落？”
林子安点点头：
“是啊，遇到扭曲的，介于魔与人之间的恶徒，终究只能暴行抹杀，杀过之后却有些心中疲劳。”
“原本以为进来会遇到些麻烦反抗，没想到看了一场恶徒之间的内斗，真是丑陋啊……”
“命定命定，都在说什么命中注定，遇到事情第一时间想的居然不是反抗，而是完全顺从……或许这世界真有什么命定吧，我却是不信的。”
黑甲双手握紧了拳。
“人定胜天，自己想要的只能自己去争取，等着老天爷发给自己算怎么回事，太废物了点。”
“我厌恶理所当然的牺牲，更厌恶用牺牲将自己行为正义化的人，明明还有其他手段去追求更好……”
“我会去践行，探寻更好，倘若这给别人带来了灾厄，那就来吧，我会全部背负！”
“这是我的觉悟！”
神海内，书灵欣慰地微微晃动。
少年的意志很坚定，如一道打磨初露锋芒的锋刃，直面此般人之恶并未让他怀疑自身，即便陷入低谷也很快靠自己走了出来。
他不茫然，有着自己的爱与正确。
宿慧啊……他前世究竟是一个怎样的时代呢？
书灵很好奇。
对持天书者，它很轻易就看出了这点，另外，林子安也从未刻意隐瞒过，认为书灵会不知道。
过了一会儿，检查这个小仓库的江医生在另一头呼唤，举起了一个封闭的黑色金属小盒子。
“找到了！”
“【乌灵皿】在，另外他们保存的完整【血月计划】相关实验数据也保存在黑匣子里。”
“数据没有遗失！”
江医生很是惊喜，他本以为乌鸦帮遭遇了这般大乱，众人作鸟兽散，他手头那部分就是最后的数据了。
有了黑匣子，复现【血月计划】，找到失败点加以改进，甚至真正完成也不是没有可能！
完成研究的巨大渴望驱动着他，江医生爆发出前所未有的求生意志，急不可耐道：
“咱们快点回去救人吧。”
林子安站起转身，微微颔首：
“走吧。”
阵法再次启动，三人来到了仓库外，天色已经是黎明将近，苍茫天穹上数不清的星辰闪烁着。
林子安朝着裂谷深处迈步，眸光再次坚定，比过去更加坚定。
而在林子安的身后，赤红的光轮与图腾流淌蔓延，显化为血色的星辰。
天命的光辉让少年的影子飘忽不定，其势若火，无止无休。
高天之上，斗转星移，三星异动，有荧荧似火，犯心宿，陨星落地为石。
……
裂谷。
裂口通道外不远处，江医生小心翼翼拿起【乌灵皿】，在几个少年少女身上扎下一个小口，漆黑的魔气伴随着血气一同被吸纳出来，凝聚为无底深渊般的墨玉。
片刻后，虚弱无力躺在地上的少年睁开眼睛，落在了最近的独孤伽罗身上。
“大姐头？”
“这是哪儿，怎么回事？好累，好饿，头好疼……”
一旁，站在平坦岩石上观察的林子安放下心来。
【乌灵皿】确实有效，将他们体内的大量魔气提取出来，残留的魔气也进入了堕化状态，唯一的副作用就是血气不可避免的流逝，相比起来也算不得什么了。
一个个治疗下来，独孤伽罗的队员们相继苏醒，总算是脱离了最危险的情况。
林子安本想要带着幸存者们尽快离开这里，到达安全区域，但他很快就眉头皱起。
他听见了脚步声，那是急促的，不知道是退避还是赶路的脚步声：
“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