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云:
竟日寻春不见春,
芒鞋踏破岭头云。
归来手把梅花嗅,
春在枝头已十分。
再说地面之上,人们惊恐地看着法台在烈焰中化为灰烬。此时有人跪倒在地,指着直上碧空的青烟喊道:“神仙上天啦,神仙上天啦!”人们跟着纷纷跪倒,冲那青烟磕头不已。
朱阳则神情悲愤,双拳紧攥,霍然站起身,拂袖而去。何奇舵,齐正洵等人也跟着朱阳离开。只剩曹新忍眯着眼全神贯注地盯着法台。
终于等到法台燃尽,人群也渐渐散去,曹新忍一挥手,他的手下马上进入那灰烬中搜查。不一会儿,有人匆匆来报曹新忍。曹新忍站起身,随那人一起进入原先法台所在的灰烬中。那手下指着一具已经焚烧残缺的一具骸骨。曹新忍蹲下身,细细看了一番。旁边的手下轻声说:“将军,看来没错。此人已死,我们也撤吧!”
曹新忍想了一会儿,眼珠一转说:“将灰烬清理出来,开挖下面的地面!”
那手下愣了一下,随即安排人手按曹新忍的命令去办。
不一会儿,一批官兵手握镐锄,在法台之下挖了起来。大概半个时辰之后,已挖至九尺之深。曹新忍此时命令手下停下来,自己再度上前蹲在坑边,细细查看。过了半晌,曹新忍确认没什么异常之后,冲手下说:“收队!”
也许是之前有些得罪朱阳,曹新忍心里不安,从校场归来后便直接向朱阳辞别。朱阳心不在焉地敷衍挽留了一下,曹新忍以着急向皇上复命为由,坚持离开。
曹新忍刚转身准备走,突然像想起什么,说:“险些误了大事!”
朱阳心中一紧,不知道曹新忍又想干什么。只见曹新忍从怀中拿出一封蜡封的书信,恭敬地交到朱阳手上说:“朱王,这是皇上让卑职交给您的信。皇上特意要求卑职在离开之前交给您。现在卑职使命已达,向朱王告辞。”曹新忍说完躬身施礼后退出房内,集合手下立刻出发回奔京师。
朱阳看着手中的信,信皮上是皇上的字迹:朱阳亲启。
朱阳小心地弄开信皮上的印着皇上名章的封蜡,取出信看了起来。看着看着,朱阳湿了眼眶。
两日后的深夜,陶录来到朱阳的房间准备告别。只见陶录已剪去长发,剃掉了胡须,换上了一身平常人的装束。陶录看到屋里除了朱阳,何奇舵、齐正洵、姚五、四狗等人都在。陶录微笑着说:“看来大家都在等我啊?”
朱阳说:“是啊,知道您将要离开,我把大家都召集到了一起。道长都准备好了吗?”
陶录皱了皱眉,“我已准备好了。但是只有一事让我心里犯愁。”
何奇舵连忙问:“道长有何忧虑?尽管告诉我们!”
陶录叹口气,“‘陶录’这个名字我是不能再用了,到现在为止,我还没有想好新名字。”陶录说完,大伙儿轰然而笑,屋内原本凝重的气息一扫而空。
朱阳问陶录:“不知道长以后有何打算?”
陶录说:“我恐怕得去一趟龙脂县的云珠山庄,去找我那宝贝徒弟。之后便是我那徒弟做主,她说去哪里,我们便去哪里。”大伙儿听之后又发出一阵笑声。
陶录微笑地看着每一个人,说:“此次结识大伙儿,真乃我陶某的造化。一路以来承蒙大伙儿的关照和抬爱,算是顺利解决了我边疆之急。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陶某这次与大伙别过,山水有相逢,希望我们还会见面。”
何奇舵也动情的说:“我何某一生极少佩服过别人,而道长你就是我佩服之人。认识道长,三生有幸!”
陶录看着何奇舵说:“何将军啊,你的过去我们也听四狗说过了。国家能有你这样智勇双全的将士是我社稷之福啊!你要保重身体,毕竟到了一定的岁数,许多事情,还是让年轻人锻炼吧。”
何奇舵点点头,一时不知再说什么。齐正洵说:“道长,我去安排齐万长护送您去云珠山庄。此次凤鸣堡生乱,多亏您力挽狂澜,平息了一场大乱。您今后多加保重,以后遇到难事尽管找我齐某,我定全力以赴!”
陶录说:“有劳齐将军了。齐将军担负守边之重任,劳心劳力。之后这边疆之安宁就要靠朱王和齐将军来守护了。齐将军也要保重啊!”
陶录又看了看姚五,“姚五,你以后什么打算?”
姚五说:“我以后准备跟着朱王,贡献一点微薄之力。”
陶录点点头,“我当初没看错人,相信凭你的能力,定会有一番成就。还有,你要经常回家看看你的老娘,多尽尽孝。”
姚五抱拳对着陶录:“道长对我和我老娘的恩情,我姚五永远不会忘记!希望我以后还会遇到您。”
陶录笑笑,“一定会的。”说完陶录又看着四狗,“四狗啊,这一路以来,多亏你跑前跑后,办了许多事。你这人质朴豪迈,和何将军一样,粗中有细,心有韬略。以后多和你的老大学习学习,相信你也会和你老大一样,成为受人爱戴的将军。”
四狗只是嘿嘿地傻笑,嘴笨得说不出话来。
都嘱咐过后,陶录对朱阳拱拱手,“朱王,千言万语,我就不用再说了,相信您也知道我要说什么。陶某就此别过!”
朱阳说:“道长留步!我还有些话想和道长说。大家先回吧,我和道长聊一会儿。”
众人有些狐疑,但还是一一朝陶录施礼,退出了屋子。
朱阳等到屋中只剩他和陶录二人,请陶录在他对面坐下。接着他从怀里掏出了一封信递给陶录。
陶录看到朱阳神情不一般,好奇的拿过那封信一看,只见信皮上四个飘逸的字:朱阳亲启。陶录又细看了一下,抬起头吃惊地说:“这是皇上写给您的信?”
朱阳沉稳地点点头,道长请打开看一看。
陶录本想推脱,但看到朱阳坚毅的眼神,知道事情不一般,于是取出信看了起来。
“朱阳吾弟,数十日之前的相见,令朕欣喜万分。朕知你有才干,但没想到你能做得这样好。你一点一滴的成长,朕都记在心里。当日在凤鸣堡,朕问你是否愿意留在这苦寒之地守朕的江山社稷,没想到你毫不迟疑地答应了。朕当时没说什么,但你不知道朕心中多么的高兴。但是此事你可能没细想过。你出身富贵,可能还没考虑到以后边疆的艰苦而危险的岁月。朕希望你再考虑考虑,过些日子再答复朕也不迟。
朕知道,你现在耿耿于怀的便是陶录一事。你自小便善良忠厚,不知这世间的险恶。但是作为朕,却不能不提防。陶录在边境已经成势,军民都将其奉为神灵。即便陶录不生事,但若有别有用心之人借用陶录之名兴风作浪,百姓军士纷纷附和,必将生出一场大乱。朕不知道你想过这些没有?你可能觉得朕心狠。没有办法,朕是一国之君,不得不考虑这些问题。朕守的是祖宗的社稷,守的是江山的子民。
朕也知道,陶录现在一定还活着。朕知道你的秉性,否则也不会让你动手。想必你这几日苦苦思索,茶饭难进,已经想出了瞒过朕的对策。朕不怪你。朕希望你知道朕这是为了瞒过天下人的耳目,不得已而为之,希望你明白朕的苦心。
朕登基不久,也许是年轻,还未见惯尔虞我诈之事,大概几年之后的朕会变得更加心狠,更加无情,朕一定会除掉有一点点对朕的江山社稷不利的人。然而现在的朕,还保留着一点和你一样的善心,还有一点点自负。希望你和陶录还有所有知情之人能守住你们的秘密。记住,世上再无陶录。莫要前功尽弃,枉费朕的苦心。
陶录,智可封神,和你一样,也是极善之人。朕若不是皇上,一定会与其结为好友。然而朕是皇上。朕没有朋友,朕也不能有朋友。代朕向陶录道长说声谢谢。
另,请转告陶录,他之前找寻过的师父现在在五台山的一个禅院中。”
看完皇上的亲笔信,陶录久久回不过神来。皇上的信看起来情真意切,却隐含无上的威严,还有阵阵的杀气。陶录没想到的是所有的一切原来都在皇上的掌握之中。整个事情回头看来,自己就如同一枚棋子一般。放过自己,其实也是皇上有意为之。若是皇上决意除掉自己,相信自己逃无可逃,避无可避。除此之外,皇上信中最后那句话,表面上告诉陶录师父的信息,实则暗含无上的震慑。他觉得自己的脊背一阵阵的发凉。
他将皇上的书信交还给朱阳,一时无语。朱阳说:“还好皇上无意除掉道长。皇上真的太可怕了。”
陶录说:“皇上自有皇上的格局,而我的格局还是太小了。有这样的皇上,国家一定会强盛起来。好了,朱王,我该走了,以后你多加保重。”
陶录还想说些什么,终究没有说出口。
朱阳站起身来,握住陶录的手,看了陶录半天,“我知道,我会小心的。道长,一路保重!”
后记
两日之后,胡至庸被人发现死在官道的边上,尸体的脖颈上有一条又细又短的伤口。朱阳不想大费周章调查此事,以流寇所杀之辞匆匆结案。
半个月后,北威镇已有了隐隐的春意。在夕阳中,何奇舵和李四狗带着一些兵士在北威镇外巡查。李四狗无精打采地走着,突然脚下一软,差点摔倒,绊住后面的何奇舵。何奇舵连忙问:“四狗,你小子怎么了?”
四狗说:“老大,我有点饿了,脚下发软。”
何奇舵眼一瞪,“你这没出息的货!等会儿回去我带弟兄们吃点硬菜。”
四狗还是有气无力地说:“我想吃京城的涮锅子。”
何奇舵低叱道:“滚你的蛋!”
四狗可怜巴巴地说:“老大,咱们以后是不是不回京师了?”
何奇舵说:“不回了!京师太复杂了,不适合我们,远不如这里自在。”
四狗央求何奇舵:“老大啊,那你能不能叫人从京师捎一口涮锅回来,我弄些涮肉吃。老大你想不想吃啊?”
此时的江南已是草长莺飞,处处桃红柳绿。夏云舒一个人走在街上,虽然夜灯初上,但街上仍然十分热闹。夏云舒却有些怅然,有些无聊。这时对面一个戴斗笠的人挡在了她的面前。夏云舒皱了皱眉,移步想绕开这人,没想到这人也随着夏云舒的脚步,依旧挡在她的面前。几次三番,夏云舒不禁抬头,看着这个一身风尘的人。夏云舒蛾眉一立就要发作。这时那人摘下自己的斗笠,看着夏云舒笑了。看着这个人,夏云舒也不禁转怒为喜,露出一抹笑容,问那人:“你要干什么?”
那人笑嘻嘻地说:“小生走在这里,看到小姐姐秀色可餐,就突然饿了。所以,小姐姐你得请我吃饭。”
夏云舒笑着说:“几日不见,你怎么如此油嘴滑舌?是不是那个姚五教给你的?下次我见了他非要打断他的狗腿!”
姚五走在无人的街道上,突然打了一个喷嚏。他抽了抽鼻子,继续不紧不慢一步三摇地走着。他刚从北威镇回到龙脂县,正要回家看看老娘。走着走着,他想起了什么,抬头看看满天璀璨的星光。这星光一如当日云峡山驿站大破匈突人的前夜。他顿时觉得全身又充满了当日的豪情。
全文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