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叶没多少斤两,返航回家倒也轻便。”杨佳铭说完,扯起返航帆布,撑起竹篙,往岸上一拨,随后跳到江里,“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留得手脚在不怕鬼来闹,推也要把船儿推到岩崖大寨。”
正值春寒料峭,江水侵入裤脚,杨佳铭和船员们艰难地往上游返航。
“春江水暖鸭先知,我看你们这些放排的人是最先知道水是冷是热的了。”郝静把头伸出船篷,看到杨佳铭光着膀子,像纤夫一样推船逆流而上,心中有些许感动,而杨佳铭是一个爽朗之人,因而她开了一个小小的玩笑。
“韭菜煎蛋,家常便饭,”杨佳铭嘻嘻笑道,“有时候,我还在下雪天游泳呢,光脚踩水,那只是张飞吃豆芽,小菜一碟。”
郝静格格地笑了。
“不过,我不是鸭子,也知道水是冰凉刺骨的。”杨佳铭从小在江边长大,深知河水的温度。
“我看你就是一只滑溜溜的水鸭子。”郝静笑着说。
杨佳铭好似有使不完的劲,一个时辰后,船队抵达岩崖大寨,把刀疤猫的土匪船远远地抛在后面。
大家伙们把船泊在岩崖大寨的悬崖下,那里有个小小的码头,跳上岸后,杨佳铭笑着说:“刀疤猫的那几个土匪,整天抽大烟,身子板松垮垮的,哪能比得上我霹雳狂刀杨佳铭。”
郝静从被救到岩崖大寨,前后不过一个时辰,没来得及询问对方姓甚名谁,现在知道这位哥哥名叫杨佳铭,而且有个响当当的绰号,心中的好奇心更加浓厚。
杨佳铭把郝静扶到屋内坐下之后,像放鞭炮一样说:“我们苗家人住的是吊脚楼,上面住着人,下面养畜生,实在是简陋,和你们大城市相比,那是与孙悟空比筋斗云,差了十万八千里,你一个大城市的大姑娘可别嫌弃哟。”
“杨佳铭大哥,说哪儿话?别埋汰我,好不啦。”郝静满脸微笑地环顾四周,“这样的房子别有一番趣味,住着蛮舒服的。”
“我六岁的时候,我家的吊脚楼是采光良好,四面透风,那时候比现在更加舒服呢。”杨佳铭一边捣着苗药,一边微笑着说。
郝静兴致勃勃地问:“真的?”
杨佳铭故作神秘地问:“啥子是采光良好?啥子是四面透风?”
郝静说:“没啥子东西挡住,自然就是采光良好。”
杨佳铭说:“那在山坡上顶着寒风,岂不是四面透风了?”
郝静似乎明白了什么,噗嗤一声笑道:“杨佳铭大哥真会说笑。”
杨佳铭端着捣药的擂砵,学起评书先生的模样,娓娓道来:“话说当年,雪下得紧,阿妈卧病在床,阿爸非常紧张,二哥远在他乡,家里穷得响叮当,吊脚楼上没门窗,一阵风吹来,从头到脚都发凉,我来到山坡上,砍些柴来回家烧,阿爸两眼泪汪汪,一定要我把学上,争做寨子王。唉,现在想一想,真的很悲伤。”
擂砵里捣药的声音与杨佳铭的顺口溜搭配得有模有样,郝静笑得捂着肚子,随即接过话:“为啥子悲伤?”
杨佳铭继续说:“不久阿妈病亡,大哥凑钱忙,送我上学堂,本想参加地下党,阿爸叫我回家来种粮,还要放排赚银两,唉,现在想一想,真的在瞎忙。”
杨大炮进来,声如洪钟地说:“又在说我。”
“非凡叔,杨佳铭大哥在痛说革命家史呢。”郝静和盘托出。
杨佳铭一脸不屑,又面对着郝静说:“怪不得人家都叫他大炮,说话大声又不讲信用。”
杨大炮说:“此一时彼一时,现在兵荒马乱的,你也做不了官发不了财,不如回家种菜,那才实实在在。”
杨佳铭摇摇头,说:“阿爸,我已经长大了,我有我的打算,说到底你喜欢斗牛,难道我不喜欢吗?但是这与我上学没有冲突的,还故意装病叫我回来,真是活脱脱的杨大炮。”
杨大炮不依不饶:“你都二十岁了,婆娘都没讨得一个,我杨大炮十八岁都有你大哥了,我能不撒一次谎吗?”
杨佳铭脱口而出:“皇帝不急太监急。”
郝静看不下去,说:“怎么讲你阿爸是太监呢?”
“我是太监,你是石头里蹦出来的?”杨大炮不生气,反而笑了笑,也算是用一句反讽的话化解了短暂的尴尬。
“阿爸,你看我霹雳狂刀仪表堂堂,相貌俊朗,能文能武,喜欢我的人数不胜数,怎能讨不到婆娘噻?”杨佳铭放下擂砵,劝说杨大炮,“你先去做饭,我在这儿帮郝静换药。”
杨大炮跨过厨房的门槛,又回过头来:“清湖寨正在举办芦笙会,明天我带你去摇马郎,看你相中谁?”
郝静好奇地问:“啥叫摇马郎?”
杨佳铭捏着郝静通红的腿,一边换上新的苗药,一边解释道:“我们苗家人的恋爱方式,男男女女你一句我一句,通过情歌对唱,倾诉爱慕之心,称之为摇马郎,也叫玩马郎,对唱情歌的场地叫游方坡。”
“有意思,”郝静的脸上微微变红,把八角帽压低了一下,“祝杨佳铭大哥摇马郎摇到一个漂亮的嫂子。”
第二天清早,屋外有人急促地大喊一声:“四哥,快起来,快起来。”
“啥子事噻?”杨佳铭睡眼惺忪,不耐烦地说了一句,“五弟,你毛毛躁躁地搞哪样?”
门外站着的正是杨佳铭的五弟杨松泉,已满十九岁,比杨佳铭矮一头,留着长头发,戴着大耳环,做事儿风风火火,容易发火,人称火药桶,但是一站在杨佳铭面前也就是个乖娃娃,否则是一个惹祸精。
“一定是你弟弟叫你一起去摇马郎,”杨大炮起床了,笑着说,“我们苗家人讲不得,说曹操曹操到,要是你们哥弟俩都摇得一个婆娘回家来,那真是双喜临门。”
“阿爸,说啥子呢?土匪要来进攻我们。”松泉提着裤子跑进屋来,“昨天不知吃了啥拉肚子,我刚上茅厕,一半的屎才拉一半,黄泱泱的,有些都粘在裤子上了。”
杨佳铭捏着鼻子:“臭死了,快点儿换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