渡部说交朋友的话，范则是不信的。
至少从范则的角度来说，他没看到自己展示出什么特质，值得渡部光次花这么大的代价，过来结交。
当然，范则不是渡部，也无法理解他的想法。
既然事情办完了，那就赶紧带着东西回家吧。
范则让军士们将装载货物的箱子，搬上自己的两条渔船上，然后跟渡部告辞。
渡部带了倭馆的护卫，一路护送，直到范则的渔船走远。
回去的路上，范则还在琢磨渡部光次的事。
“宋老哥，你说那个倭国人，到底是什么意思呢？”
宋应星捋着胡子，淡然道：“能有什么意思，遇到你这种花二两银子买一斤劣硝的冤大头，谁不想巴结啊？”
“啊？”
范则挠了挠头，茫然不解。
直到宋应星告诉他，在大明朝，一两银子能买几十斤配好的火药时，范则傻了。
“大爷，亲大爷，你再说一遍，是多少？”
宋应星讥笑一声：“几十斤，如何，知道自己有多‘阔气’了吧？”
范则简直要哭出声来。
我地妈呀，这哪是冤大头，这是纯纯大冤种啊！
“老哥哎，那你之前怎么不拦着我啊，就算这一千两尾款没给出去，那也花了六百多两呢，这可是祝均那个小丫头的嫁妆啊！”
宋应星笑道：“你不是急着用吗？急用的东西，就别管它贵不贵，买就是了。”
“那也太冤了。”
范则有些气恼，只恨自己对这个世界的物价一无所知。
“老哥，依你的意思，那倭馆是不是在中间加了不少价码，就算六百两，他们也赚了不少吧，不然怎么会轻易就免了这笔尾款？”
宋应星听了这话，倒是摇了摇头。
“未必。我早先在大明时，就听闻倭国不产硝石，所用火硝都是吕宋购买，而吕宋的硝石，则是大明的商人，借贩货之名，走私到吕宋的。”
“经过两重加价，又是冒险走私而来，价高也属正常。如果我估算的不错，火硝在倭国，一斤也值个一两多银子。所以倭馆那边，应该有些损失的。”
原来是这样。
听了宋应星的解释，范则心里好受不少。
不过宋应星又补充道：“只是在这硝石之中掺假，多半是那些萨摩倭人所为，因为其中所掺的杂物，并不是硝石原有的。”
范则点点头。
看来对马藩倭馆在这次事件里，可能确实替范则买了一部分单，至于渡部的目的，暂时还不清楚。
可是有一件事是肯定的。
萨摩岛津氏……
范则的心眼虽多，但都不大，走着瞧吧。
回到茂山以后，范则跟宋应星一起，开始熬制硝石，重新提纯。
本来依着范则的意思，是要将硝的纯度再提高一些的。
因为在他的知识里，硝的纯度是可以靠多次熬制来提升的，纯度越高，火药的威力也就越大。
但是宋应星否定了他的想法，并提出了两个理由。
一是硝石经过多次提纯，虽然提高了纯度，同时也缩减了份量。
二是现有的煅铁枪管，承受不住太高的膛压，火药威力过大，并不一定是件好事。
范则这才了然。
于是两人忙活了数日，最终熬制了五百多斤火硝出来。
不过这个是明斤，折合成公制，差不多有三百公斤。
按照那个不能说的比例，配制成火药的话，成品约有四百公斤。
宋应星按照范则设计的步枪口径以及铅弹重量，建议将装药量控制在十五到二十克左右。
这个药量，既能保证有足够的冲击力，又能降低炸膛的风险。
按照这个用量，如果全都用来打枪，理论上能打一万六千发子弹。
范则打算在第一阶段，先给义字营全员装配新式步枪。
一万多发，听起来不少，可是这二百多人，他们得训练啊。
就算省着点，每人只练二十发，火药一下就没了四分之一还多。
何况后面还要打仗，这点火药根本不够用。
现在跟岛津氏的交易已经断了，再说从日本进口硝石，也实在太贵。
唯今之计，除了盼着孙向魁带回好消息以外，只能启用备选计划。
刮厕所。
可是现实终究还是辜负了范则。
朝鲜这个地方，厕所是真的少啊！
不是说人们不拉屎，只是大部分的屎，都被堆起来做肥料了。
而堆肥的地方，砖石结构比较少，只能从周围的土壤中刮取少量的硝土。
再加上茂山本来也没多少人口，发动老乡们刮了一圈，只收集到了一百多斤硝土，经过提纯以后，得到十七八斤火硝。
不够看啊。
范则倒是想建个硝田什么的，但他跟宋应星交换了一下各自的知识和经验，发现实现的难度较大。
总结起来，就是对温湿度都有要求，而且周期漫长，产量也不高。
范则不知道的是，即使是主要靠硝田产硝的欧洲，一英亩硝田，每年也只能产出六百公斤火硝。
而茂山这个地方，也没有那么多空地，可以用来做硝田啊，再说生产周期也太久了。
没有火药，那生产步枪有什么用，不如烧火棍好使。
范则为了硝石的事情发愁，吃晚饭的时候也没什么胃口。
怜容见他食欲不振，便问他是什么事情，至于急成这样。
“咳，还不是那个火硝的事情。”
范则叹了口气，有些苦恼。
怜容思索了一下，问道：“就是你前几天来养殖场刮的那些东西？你弄了那么多，还不够用啊？”
“可说呢，那点哪够使啊。可惜茂山太小了，只有几个村子，硝土这东西长得又慢，不能天天刮，愁死我了。”
怜容却有些不解。
“茂山小，去别的地方刮呗，那东西又没什么用，轻易也没人去刮它。”
“哎？”
范则一听这话，突然惊醒过来。
对啊，怎么聪明了半辈子，却倒在这个问题上了。
茂山是小，可世界上又不是只有茂山。
一直以来，他都将茂山当成了一座孤岛，时间久了，思维居然固化了。
“怜容啊，你可真是太聪明了，以后你就是天公军的军师了！”
说完，范则便飞奔而去。
怜容糊里糊涂的，好像帮上了忙，又好像没帮什么忙，在那里自言自语。
“天公军……可太难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