仇凌淡然道:“这仓库本已荒废,所以占的不是雷老板的地方,所有工友都是收工后义务到这工作,耗的不是雷老板的工时,所以不知道如何碍到雷老板的眼了?”
“碍眼?呵呵,不!我现在看你是越来越顺眼了……”熊立反复打量着仇凌,说道:“你和杨守才的帐还没算清,这次你又蹦跶我们这里来,走吧,找个地方,我们好好叙叙旧!”话音未落,便有两名弟子过来要绑仇凌。
一名工人见状连忙上前阻止,大喊道:“不能让他们带走仇大哥!……”话音未落,熊立一跃而上,一掌推到那工人胸口。那工人惨叫一声,一下飞出几米远。
其他几名工人见青帮出手,都是出离愤怒,喝问道:“你们为什么打人?”纷纷拦在仇凌身前,与雷家弟子相互推搡。眼看局面就要失控,仇凌忽然拦在众人面前,大喊道:“大家都别动!”几个年轻工人这才停下动作。
仇凌冷静地看着熊立,出手招架,只见二人拳脚你来我往,不分上下,遭殃的却是那几名自告奋勇的年轻工人,仇凌见状,沉着地道:“堂堂的十三太保也不过如此,我和你们走。”熊立微微一笑,当即做了一个“请”的手势,领头带路。众雷家弟子立刻围着仇凌向门外走去。
几名年轻工友正面面相觑间,忽然听到门前传来一个清脆的喊声:“人不能和你们走!”熊立抬头一看,大门口赫然出现一个穿着长袍、戴着近视眼镜的中年人。这人看起来颇有几分学究气,看似一副弱不禁风的样子。但堂堂正正地迎风而立,却颇有一种一夫当关的气概。
熊立一愣,皱眉道:“你又是从哪儿蹦出来的?”
那中年人道:“我叫李军,现任‘上海工人联合会’会长。”
熊立哑然失笑:“会长……好厉害啊。哈哈……”众雷家弟子也随着熊立肆意笑了起来。熊立问道:“是你说不让我带人走?”
李军摇头:“不是我,是我们!”话音一落,忽然有十几名工人从门外挤进来。
熊立冷笑以对,并不下任何命令,他想看看这帮工人还能闹出什么花样。然而,这十几个工人显然只是先锋先不而已。没过几秒钟,仓库的前后大门都被人打开,数不清多少名工人从前后大门鱼贯而入。他们螺丝刀、锤子、扳子等工具,以近十倍的数量将这群磨牙吮血的雷家弟子包围垓心。
熊立、雷凡都没想到,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工会居然能会集结出这么多的工人力量,脸色各自微微一变。然而雷家毕竟是上海滩的大人物,虽然人数上落于下风,气势却半点不输,冲着四方人群大喊道:“你们知道我是谁吗?”
“知道。”一名工人道:“雷地宝的狗腿子。”
熊立立即指着那名工人道:“这个酒厂是我们的,你们都是我给饭吃,今天如果我把你们全部开掉,你们明天一家老小就都要去喝西北风。”
那工人道:“就算开掉我们人也不能被你们带走,对不对,兄弟们?”数百名工人轰然喊“对”,其浩大的声势响彻整座仓库,甚至震得屋瓦都有些摇晃。
熊立冷哼道:“想造反?”
李军摇头道:“不是造反,是团结。被资本家恶势力欺负惯了,不团结,没出路。”
熊立脸色一变,沉声道:“今天我非要把人带走呢?”话音一落,雷家弟子各自举起家伙,一副跃跃欲试的样子。
李军摇头道:“我们不答应!”一众工人跟着李军齐喊道:“不答应!”说着,也各自拿起家伙挺身向前。
“妈的!反了!给我……”熊立正要喊打,忽然看到工人队伍后面有些躁动,只听到后排的工人喊道:“雷公子来了,雷公子来了……”众工友一听到这个名字,自发让出一条路来。大门口,只见雷凡领着一名弟子信步走进,那弟子手中捧着一面崭新精致的铜制牌匾,牌匾上题曰:上海工人联合会。
雷凡一拱手,和蔼地笑道:“雷某听闻上海工人联合会正式成立,今日特来道贺。”冲李军道:“这位便是李军李会长吧?”
李军连忙回礼:“我是李军,雷少爷好。”他知道雷凡是雷家中最重大局也最讲道理的一个,所以礼数上非常客气。
雷凡转向熊立:“熊先生,这么巧你也在?”
熊立冷哼一声,老大没趣道:“真是巧。”
李军道:“雷少爷,今日这熊先生不顾工会兄弟们的反对非要把我们的副会长仇凌带走,您来得正好,给做个公断吧。”
雷凡笑了笑,从容道:“哦,我们和仇凌大当家也算是老相识。我雷家弟子金少,韩江南同仇大哥更是生死之交,我们都很敬重仇大哥,平日时常说他条顶天立地的好汉子。今天我猜熊先生无非是想和仇大哥叙叙旧,别无他意,大家可能是误会了……”说到这里,转而问熊立:“是吧,熊先生?”
熊立尴尬一笑:“叙旧……当然是叙旧。我早就说过了是叙旧对不对啊,仇兄?”
仇凌微笑道:“谢谢熊先生,你今天这以武会友的叙旧,恐怕今天不合时宜,可惜今日工会事务繁忙,要叙旧改日仇凌登门拜访。”
熊立眼中闪过一丝凶光,却强压怒火,皮笑肉不笑地道:“好!很好!”仇凌当然看出熊立笑里藏刀、暗藏杀机,却并不打算理会,只是和几名工友跑去扶起那名被熊立打倒的工人。熊立这一掌拍得好狠,那工友不仅摔了个七荤八素,胸前还留有一个淤青色的掌印。
雷凡远远看了一眼,说道:“今日之事,都是误会一场。我建议大家即刻回去复工。我雷凡自愿拿出一笔钱资助工会,一为祝贺工会成立,二为这位受伤的兄弟看伤。今日我们弟子影响了大家的休息,工酬加倍以作补偿。”寥寥几句话,一场冲突就此解除。工人们顿时欢呼雀跃,鼓起掌来。
雷凡对熊立道:“熊先生,我们回去吧?”熊立点点头,却又扭头看了看仇凌:“仇会长,青山常在,咱们后会有期。”
仇凌冷冷道:“熊先生,还是那句话,我劝你们雷公馆多做正业,不要和杨守才一样,少作奸犯科。尤其不要欺凌劳工兄弟,否则你不来找我,我也会去找你的!”熊立恨得牙痒痒,脸上却仍旧露出笑容:“好,很好……”
……
晚上,回到雷公馆后,呆坐椅子上的熊立依然面色阴沉。仆人给他倒了碗茶,却被熊立随手扔了出去,摔得粉碎。
熊立面红耳赤地喊道:“我堂堂的十三太保熊立这辈子就没受过这种奚落!我日后要不找机会亲手掐死他我就不姓熊!”对面坐着的雷凡连忙劝慰:“熊先生,不要太动肝火。”
熊立起身道:“今日又是我做恶人你做好,雷少爷,你这德意志回来的就是和我们这些江湖人不一样,我和你之间的距离是越来越远啦。”
雷凡道:“都是为了雷公馆的利益,只是方法不同罢了!”
“可是你……”熊立还待不依不饶,却被坐在中间的雷地宝打断,雷地宝问道:“熊立,听你们这么说,这个联合会势力已经不可小觑了?”
熊立骂道:“妈的,今天吓了老子一跳!几百个人拿着家伙冲了进来,平时这些下三滥今天胆子都大了起来,居然连我们雷公馆都不怕了!看来是要招兵买马了!”
雷凡道:“据我所知,这工会的势力比我们看到的还要大,成立不久已经几千人有余。且集会速度之快,章程细则之严,执行力度之大都是前所未有。”
雷地宝脸色一变,问道:“这么多人?”
雷凡道:“还会更多,我想用不了多久,全上海其他的工会,派别都会和这个联合会结党,他们很快就会成为上海的第一大会。”
雷地宝一愣:“这种速度,绝不是几个粗鄙劳工可以行事的。仇凌那莽夫绝不会如此细腻,只是那李军到底什么来头?”
熊立也道:“会不会是南边的革命军?”
雷凡道:“我也还在打探,现在不得而知。我只知道,他们联合了上海最底层却又最有力量的一股势力,这种势力不鸣则已,一旦发声,力量之大会超出我们的想象。”
“妈的。”熊立气急败坏道:“还不是一些下三滥臭苦力,我就不信他们能干出什么大事来?还能变成一支军队不成?”
雷凡道:“熊先生千万不可小看这些人,我在德意志的时候却有成功案例,聚沙成塔,集腋成裘,自古起义造反甚至改朝换代的都是领导了这些最底层的力量。”
雷地宝想了想:“扼杀这种势力必须于微时,我们不便插手,如果通知齐总督呢?”
雷凡摇头道:“齐夑元现在自身难保,对付革命军已是自顾不暇哪还会有心力做这样的事。再说,目前看这联合会合理合法,并无不妥。”
熊立道:“擒贼擒王,如果我现在就找人杀了那李军、仇凌又当如何?”
雷凡还是摇头,劝道:“雷先生,今日你也看到他们人心很齐。一旦得知是我们下手,轻则罢工闹事,重则发生冲突,对我们都是不利。”
熊立实在有些想不通:“那就对他们听之任之?”
雷凡道:“他们已然势成,是这时代必然的产物。没有联合会也会有总工会,目前他们和我们井水不犯河水,对公司利益也并无太大影响,就让他们去吧。”
雷地宝沉吟道:“养虎为患,不知道为什么,我有预感,这个联合会日后没准会成为我们的心病啊……”
熊立忽道:“先生,你信我,他们动静搞得这么大,用不了太久,我们不收拾他们会有人收拾他们!”
“先不说这个了,”雷地宝道:“又是几天过去了,那丫头还是没有消息是吗?”
熊立道:“先生,你不要急,各方面有消息会第一时间通知我的。上海这么大,找两人出来怎样也是要费些气力的!”
雷地宝道:“还是那句话,不要在警察之后。”
熊立道:“放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