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转眼过去一周,这天,我单独找到韩江南,深夜,依然还是深夜。两人一前一后走出院落。我眉头紧锁,一脸心事。韩江南紧随其后,苦着脸,自言自语道:“大哥都是我谈功近利,知道你和杨守才的事情后,我想去他的赌场狠狠的赢他一笔,然后孝敬大哥,哪知中了他们的圈套,还连累了同光赌坊。”一直不吭气的我突然爆发,回头喊道:“行啦!别嘟囔啦!”
韩江南一愣,知道我是在埋怨自己,忙说:“我知道这事因我而起,大不了我一命赔一命,绝不会让大哥出事的!”我冷哼一声:“罗圈腿是谁?你韩江南又是谁?你的命抵得了他的命吗?”
“我……”韩江南一阵语塞,又没说出话来。
我没好气地道:“自己家就是开赌场的,我真不懂你跑到杨守才的赌场去干什么?”
韩江南一脸委屈地道:“你每日忙里忙外,赌坊也有你师姐他们把持,你想过我的感受吗?当日你救了我,前几日你把等召集,我只是想为大哥排忧而已。不如大哥给我介绍给雷老板,在雷公馆也好有个照应。”我听到韩江南的话之后,觉得这小子野心勃勃,日后说不准会倒打我一耙,把他介绍给雷地宝也好。
我气急败坏道:“急不得!你现在也看见了,雷公馆哪有那么好进?这才多久啊,我经历几次九死一生啦?你还要去吗?”
韩江南斩钉截铁道:“要。”
我一愣:“还要?”忽然觉得自己有点搞不懂韩江南的想法。没想到这小子想法变得有些恐怖
只听韩江南大声道:“想要不被人欺负就要爬到更高的位置!”
我冷哼一声:“……你还是先担心担心你自己不被杨守才弄死吧!”
韩江南摇头无言。
我道:“兵来将挡水来土屯!办法一定会有的!”话虽然这么说,但我自己心里其实也没底。这杨守才盘踞上海滩这么多年,势力范围不可估量,手下各路人马我都还没有整明白,说不定哪就冒出来个高手,就连兵强马壮的阴阳山都被他打散了。
我又说道“明日杨守才和雷地宝两大势力因罗圈腿的死在香满楼谈判,罗圈腿死在我的赌坊,我现在又是雷地宝的人,雷老板让我把你也一起带上,你没有问题吧?”
“单凭大哥吩咐!”韩江南貌似比以前更加的坚决。
走进香满楼的一刹那,我忽然觉得自己同这香满楼似乎有某种不解之缘。作为上海滩最豪华的酒店,我但凡有什么好事都想来这里庆祝。然而事无好事。
一名小厮在前方引路,将我、韩江南一道一条长而宽阔的走廊中。这走廊的装饰风格与香满的整体风格相一致,都是精致典雅的古典气派。抬头所见是巧夺天工的雕梁画栋,脚下铺着的是红蓝相间的波斯地毯,两边的粉墙上挂满了意境悠远的水墨山水画。尽头处,一座金漆大门遥遥矗立,仿佛一座通往仙境的大门。然而我却知道:这大门里的世界绝非仙境,反而有可能是地狱……
我抬头看时,刚好看见两个身影静坐堂上。雷地宝坐在右手边客家的位置,杨守才坐在左手边东家的位置。两人身畔各陪站一人。雷地宝身边站着的自然是熊立;而杨守才身边站着的却是一名陌生面孔。这人大半张脸都被头发遮住,手中长枪从不离手,让人觉得除了手中之物,仿佛身边一切人和事都与他无关。我最近多历大事,一眼就看出这个人的与众不同之处,猜到他定然是一号人物。
除了这四人之外,大厅左右各站了几十名弟子。雷地宝一边穿着清一色的黑绸衣裤;杨守才则是清一色的白色丧服,披麻戴孝、表情沉痛。两派人马泾渭分明,黑白相对,显出一种水火不容的架势。然而最让我不解的是:两边人马虽然互不对付,但他们看向我的目光却都有一种冷酷的意味。我不想引起不必要的争执,便索性低头不去理会。这一低头正好看到屋子正中央摆放的担架。担架上盖着一张白布,白布下面显然是一个尸体的轮廓。这尸体会是谁呢?看了看那些披麻戴孝的杨府的人,我心中已经有了答案。
我迈步走近大厅。杨守才脸色阴沉,冷冷地盯着我、韩江南,任凭后者空荡荡的脚步声回荡耳畔,不发一言。
起初,我还能迈着大步前行,但是走了几步之后,他却有些迟钝了。眼见周遭恶目环伺,显然不论是杨守才弟子还是雷公馆弟子都对我俩心存芥蒂。若是收拾不好,不仅仅我要被蛰个满头大包,就连韩江南也未必能幸免。毕竟雷地宝还没必要为了我和杨守才火拼。
越来越紧张的气氛下,我迈着沉重的脚步缓缓上前。脸上的表情越来越严肃,越来越沉痛。
杨守才瞪视着我,正要发问。韩江南却忽然扑到担架前,一掀白布,下面躺着的果然便是罗圈腿的尸体。昨晚我俩提前演习了一番,看来是有效果的。
韩江南这一下举动出乎所有人的预料。杨府的人群情耸动,几乎当场就有人要扑上来同韩江南拼命。杨守才一拍桌子,怒道:“这就是你们……”话音未落,我也“噗通”一声跪在罗圈腿尸体前,两人扑在罗圈腿尸体上嚎啕大哭。这一下连杨守才都愣了,正要斥责的一句话硬生生憋了回去。两边弟子看到这般戏剧化的场面也都不明所以,各自面面相觑。
我哭得声泪俱下,狼哭鬼嚎道:“小爷啊!你英雄一世,怎么这么轻易地就走了呢?简直就是天妒英才啊!你这一走,完全是上海滩之大不幸,全中华之大不幸啊!”韩江南哭得更是触目惊心。他身上的伤势全然没好,这一哭,鼻青脸肿的德行就显得更为凄惨:“腿儿爷啊!我小个儿感谢你对我手下留情!这份恩德只能来生做牛做马报答您了啊……”
这时,终于有一名杨府弟子忍不住了,指着我大骂道:“你少猫哭耗子!杀腿儿爷的人就是你们的人!”
我扭头一看,见那人头上有伤,知道他昨天也在现场,便说:“这位兄弟此言差矣啊!”
“我说错了吗?”那弟子声色俱厉的问道。
“你当然错了!”我抹着眼泪,反问道:“你刚刚说我是猫哭耗子,我只想问一句,谁是猫?谁是耗子?”
“你?……”那弟子一愣,硬是不知道如何接话。我的意思再明白不过:“猫哭耗子四个字是你说出来的,你用在这里显然是把罗圈腿比喻成人人喊打的过街老鼠了。”那杨府弟子自知失言,连忙捂住嘴巴不敢再说。
雷公馆众人颇觉有趣,有人忍不住“噗嗤”一声笑出声来,就连端坐堂上的雷地宝也不禁莞尔。杨守才显然并不觉得有多有趣,他重重拍了一下桌子,大喝道:“放肆!金少你还真是不知死活啊?”
我一脸迷茫地问道:“杨五爷,不知何罪之有?”
杨守才厉声道:“何罪?杀我侄子的人是不是你带回来的!”
“侄子?”我回想了一下,杨守才有兄弟七人,还有四个姐姐,他父母一共生了十一个孩子,死的这个罗圈腿是杨家老三的儿子,也就是杨守才三哥的儿子叫杨富春,那个王成是杨守才大姐的儿子,也就是杨守才的外甥!至于杨守才家里其他人,我们后话再说,反正他家是没什么好人。怪不得死了个罗圈腿这么的兴师动众呢,原来是至亲啊。
“是……也不是!”
“废话少说!”
“确切的说,那些人不是我带回来的,是不约而至的……”
那到底是谁杀的我侄子?”
我脸上露出一种愤恨的表情,咬牙切齿道:“杀死他的人,正是阴阳山二当家的叶不凡!”
杨守才显然还有些不敢置信:“叶不凡杀了杨富春?”
“千真万确!”我道。之前我和叶不凡商议过此事,必须要有个人承认杀了罗圈腿,这个人又让他们惧怕几分,先让叶不凡假死,死无对证,于是我打发了叶不凡远走重庆,让徐牧留下来帮我,仇凌继续在码头工会。
“你又杀了叶不凡?”
“万确千真!”我说得大义凛然、斩钉截铁,就好像叶不凡是自己杀父仇人一般。
杨守才沉思半晌,忽然阴仄仄道:“金少,死无对证这种事儿是我玩剩下的了!”
我一拱手:“杨老板、雷老板二位在上,小人不敢胡言乱语。
我道:“那些杀手领头的便是十三太保中的浪子叶不凡,此前的阴阳山我和他们也是有了过节,这事情杨五爷可是知晓的。
杨守才耐着性子问道:“叶不凡人呢?”
我道:“叶不凡,已经被我了结了!”
雷地宝淡淡一笑:“好,我们就当是叶不凡不是你带来的,是为了找你寻仇而来的。可你能不能解释清楚我们杨府和叶不凡素无瓜葛,他叶不凡为何会见了罗圈腿对他痛下杀手呢?”
我心想雷老板威武,这问题问的真合我意。
“雷老板可知这叶不凡是阴阳山二当家的?英国人攻打阴阳山之时,这个罗圈腿临阵倒戈,阴阳山败退,叶不凡当然再见到罗圈腿痛下杀手了,是不是啊五爷?”我大义凌然到。
“杨五爷,这事情看来确实和金少没什么关系?一切都是巧合。”雷地宝附和道!
这番话一说出来,我才算吃了一颗定心丸,点头道:“好!有雷老板给我做主,我就可以放心大胆的说了。
我道:“传闻说:以杨富春现在的劲头,超过杨五爷您掌管杨府,指日可待。”
杨守才闻言立刻拍案而起,指着我怒骂:“你放屁!”
我连忙躬身行礼:“这屁真不是小人放的,也是我从旁人那里听来的……”
杨守才看了看雷地宝的表情,见后者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样子,心中颇为不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