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上午,雷凡派车来大杂院接我去雷公馆。我也没多问,只是点了点头,就坐上车子前往。
到了大厅门口之后,却见三大亨都坐在各自的位置上,似乎正在等待自己的到来。我不敢怠慢,大咧咧的一抱拳:“今天人这么齐啊,不仅三位老板在,夏师爷您也在啊……”说着,迈步走进。
雷地宝指着雷凡下首一个座位说道:“坐……”看着我坐下,又道:“金少,之前调停罢工的事做得不赖,总想着约你见见面叙叙旧,但凡儿说你最近也一直在忙,不知忙些什么啊?”
我笑道:“雷老板见笑了。我哪有什么大事忙啊,无外乎都是些小事罢了。”
熊立似笑非笑地问道:“什么小事啊?说来听听?”
我含糊其辞道:“不过是帮着总工会做些事情。”
熊立故意装出一副惊讶的表情:“总工会啊?厉害!厉害!难怪整个人看着都不一样了呢……”
雷凡干咳一声:“金少,你上次调停罢工确实居功至伟。不仅解了公司的困局,也得到了政府的认可。”
我闻言一愣:“政府?哪个政府?”
“又说胡话,”雷凡道:“中国眼下有几个政府啊?当然只有武汉国民政府!”话音未落,一名穿着中山装的中年人从屏风后转了出来,微笑地看着我。那中年人长着国字形脸,一笑起来给人的感觉颇为和蔼。
三大亨齐起身对那中年人拱手行礼。我见状更是一头雾水,一腔的疑问却不知从何说起。连三大亨都要主动跟他打招呼……这人是谁?不会是“皇帝”吧?
雷凡介绍道:“这位是可均先生,武汉国民政府派来的特派员,此次前来,是特地表彰你此前在调停罢工时做出的贡献。”
特派员上前伸手道:“金少先生,终于见面了。”
我忙上前跟特派员握手拉近乎,调侃道:“特派员同志好!您别见怪,我金少读书少,还以为又是哪个租界、哪家军阀、什么乱七八糟政府呢。原来是咱们正牌的国民政府,哈哈。”
雷地宝显然对我这副流里流气的态度颇为不屑,哼了一声,忙提点道:“金少,你别乱说话,特派员那边不称呼同志。特使,您坐下说话。”
特派员微微一笑,拉着我坐下,缓声道:“金少,不用拘泥那些小节,我叫蒋书东,特派员什么的只是个虚衔,吓唬人的。叫声同志也没什么关系。其实国民政府的‘三民主义’政策,也是扶助工农、联俄联共的,大家都是志同而道和者,叫同志也没错。你以后不用拘束,想称呼我什么就称呼我什么!”
我笑了笑,说道:“那好吧,特使同志。”
蒋书东拿出一枚勋章,递给我道:“这是国民政府也是蒋总司令对你调停罢工一事的奖励,以后再有贡献,奖励更多!”
我早就听说这蒋总司令是皇帝一般的人物,听到“皇帝”给自己奖励自然很是高兴,急忙拜谢道:“哈哈,特使同志太客气了,烦请代我转谢蒋总司令同志。”
蒋书东望着我,感慨道:“其实,要说咱们之间可真算是有缘……”
我闻言一怔:“有缘?”
蒋书东笑了笑:“这个嘛……以后有机缘再说不迟。金先生,你现在总工会担任什么职务啊?”
我打着哈哈道:“其实我就是在总工会混日子的,那边让我帮着调停罢工就给了个虚名,不足挂齿。”
蒋书东点头微笑,试探地问道:“我见最近总工会在上海各地大批量收束工人,真可谓发展壮大啊!后面又有什么新计划呢?”
我道:“我看他们也就是对工人们嘘寒问暖啊、在哪家公司有不平等待遇时他们帮着周旋出头啊,其他事也没见他们做什么……至于后面什么计划,那是领导层的事情,我不知道,也懒得问。”
蒋书东有深意地一笑,随即递出一份拜帖给我:“这个,请帮我转交总工会仇凌、李军,我明日登门拜会。”
我接纳了拜帖:“好的,一定送到。”
雷凡忽道:“金少,要不你先把帖子送过去吧,也让总工会那边有个准备……”
我点头道:“好的,那三位老板、特派员同志,金少告辞。”拿起拜帖,转身离去。
我出门之后,蒋书东忽然收起了笑脸,转而变得十分严肃,扭头问熊立道:“我听说这金少与熊先生您之间有些过节?”
熊立一愣,低声道:“嗯……过去的事了,不知特使有什么想法?”蒋书东低头不语。
熊立扭头看了看雷地宝、雷凡的神态,显然他们也猜不出蒋书东的态度。
熊立皱起眉头,又问:“特使是想我旧事重提还是?……”
蒋书东突然笑道:“这个金少聪明机灵,嘴又严,看来陆先生果然收了个好弟子啊。”
漏水点头道:“特派员过奖。”也是猜不透这蒋书东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蒋书东陡然收起笑脸,正色道:“现在党国正是用人的时候,我希望各位老板可以为国家大计考虑,不计前嫌,暂保金少安全……”
熊立点了点头:“我明白了。”
……
我走出雷公馆,正想寻一辆黄包车。然而四下寻觅都没找到,只好步行离开。
从雷公馆到总工会还有一段不短的距离,我为求近便,便穿街过巷走起了小路。然而,走了半晌之后,我却觉得一阵蹊跷,似乎身前身后总有人在注意他……
是错觉吗?显然不是。
我这些日子大小刺杀也经历了几次,早把防范意识磨砺的警惕而敏感。当他觉得附近的人都没用好眼色看他的时候,就已经知道事情不对了。不由得暗暗恼恨。他本以为调停罢工成功之后就不会再有人注意他,便没有带沈达、余立奎同行。却没想到,只是一个简单的疏忽却给了对手可趁之机……
然而,我毕竟不是那种肯束手就擒的人。暗暗加快脚步,企图用最不引人注目的方法穿过眼前的巷子。然而才刚走到巷口就看见六个黑衣人出现面前,硬生生拦住去路。
我见状不妙,转身拔腿就跑。那六名黑衣人自然不肯就此放过我,各自飞身追了上来。
我知道现在上海依然有好多莫名其妙的组织想杀自己而后快,如果落在他们手里肯定凶多吉少,便跑得愈发飞快,生怕那几个黑衣人手起刀落,当场结果了自己。
跑到巷口时,只见几名持枪的英租界巡捕迎面走来,我以为见到了救星,连忙喊道:“巡捕,救命啊!他们,他们要抓我!”身后那几名黑衣人立刻停下来不再追赶,原地散步,佯装无事。
我道指着那几名黑衣人嚷道:“快把他们抓起来!带回去好好拷问……”话音未落,几名英租界巡捕忽然出手把我按在地上。就在我愣神的瞬间,双手已经被人从背后拷上了。
我哇哇大叫道:“喂?你们干什么?他们才是坏人,抓他们啊!我是好人!”
一名巡捕冷哼道:“约翰逊领事有请,跟我们走吧!”
一听到约翰逊的名字,我立刻停止叫喊,暗想:“怎么回事?这老小子不是已经被我搞定了吗?莫非他回过味了?又想反悔了?不可能吧……”
在几名巡捕的“护送”下,我平安抵达领事馆。虽然看这阵势显然是“才出狼群,又入虎口”。不过想到约翰逊总比那群不知道什么地方冒出来的黑衣人讲道理,至少不会无缘无故地当场了结自己,心里也就轻松了不少。
刚一进约翰逊书房房门,我就听到约翰逊愤怒的骂声:“你这个骗子!你自己看!”说着,随手丢给我一件东西。
我接过一看,正是徐牧仿制的那个雷家的传家宝《铁卷》,暗想:“嗨,我还以为什么大事呢?就这么点事啊?”接过铁卷,不屑一顾地道:“这不就是我给你的那本铁卷吗?有什么好看的?”
约翰逊怒极拍案,大声喊道:“这是假的!”
我闻此一惊,暗想:“老徐的手艺够唬人了啊,怎么被看出马脚的?”却强装镇定道:“怎么会?你是不知道啊,这铁卷可是我冒着掉脑袋的危险,买通看守,偷偷溜进雷公馆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从雷老板那偷出来的!”
约翰逊冷哼一声:“偷来的?那我问你,这铁卷本藏在哪里?”
我支吾道:“铁卷是雷家的传帮之宝,当然藏在雷老板那里。”
约翰逊皱起眉头:“废话,我问的是具体藏在哪里?”
我心中暗骂:“现在知道耀武扬威了?却不知道你被悬在汤锅上尿裤子的时候怎么没有这般火气呢?”忽然有点后悔当天没把他当真给炖了。眼珠不住来回乱转,沉吟道:“这个,这个铁卷里有重大的秘密,当然不能随便乱放,肯定藏在一个秘密之所,可是这秘密之所,嘿嘿,对不起,我不能告诉你……”说着,脸上露出笑嘻嘻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