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秦素秋终于炒好了最后一个菜,端着走出厨房,嚷道:“让让,都让让,这盘子烫手!哟!”三人连忙让路。
最后一道菜端上桌后,四人围着院子里的餐桌坐了下来,一杯开胃酒下肚之后,徐牧这才问洪三:“雪小姐怎么没一起回来?”
我眼神闪烁,犹豫道:“她……”师傅抢着说道:“没回没回,徒儿说雪儿愿意留在仙倦,还帮着黄尚那老头照看花花草草,惬意着呢。”
徐牧一脸狐疑地望着我:“她会帮忙养花养草?我怎么那么不信呢。”
秦素秋笑道:“女人嘛,结了婚还是会变的,雪儿再爷们,结了婚也是会有点女人味的。”
徐牧又问我:“你就自己跑回来了?”
“我……”我颇有些无言以对,师傅又抢着道:“男人嘛,结了婚也是会变的,会变得比较有责任心。他这次回来是有要务在身……”
徐牧摇了摇头,猛地一拍桌子,大声道:“不对!”
我一愣:“什么不对?”
徐牧炯炯的目光隔着眼镜望着我,颇为严肃地道:“金少,你在说谎。”张明义、秦素秋、闻言,皆是一脸错愕。
我低下头去,看起来颇有些心虚,怯懦道:“什么……说谎?”暗想:“莫非老徐真的涨了本事,能算出张雪的生死?”
只见徐牧一本正经地说道:“你骗别人可以,休想骗我,我可是跟这丫头相处这么久,她的性格我再了解不过,要不是有什么必然的原因,她一定不会不陪你回到上海。说吧,她到底怎么了?”
我不无心虚,尴尬道:“她……她真没怎么啊……”说着摇了摇头,几乎就想要坦白了。这时,徐牧却闭着眼睛掐指一算,眯眼盯着我问道:“你说……雪小姐她是不是……”
我心中砰砰乱跳,暗想:“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反正早晚要坦白,现在坦白也好。”便说:“是……”没等我把话说出来,徐牧忽然打断洪三,问道:“……有了?”我闻言一愣,随即苦笑起来。
秦素秋惊叫一声,问道:“啊?是真的吗?”我本想纠正徐牧的说法,将“有了”改成“没了”,却实在没这个勇气,尴尬之下,只好缓缓点了点头。
秦素秋听闻张雪有孕,忽然放声狂笑:“哈哈,咱家有后啦!”
徐牧也是喜笑颜开:“我就要当大伯啦!”
秦素秋道:“我要当奶奶了!”
师傅也凑起了热闹,喜道:“我要当爷爷了!”
话音一落,秦素秋一巴掌甩在张明义脸上,啐道:“死鬼,当外公。平白无故就想多个大胖孙子,世上哪有这等美事儿啊?”
张明义捂着自己被扇得发烫的厚脸皮,说道:“我当他爷爷还不够格吗?大不了,你当他奶奶……”
我转而问徐牧:“哈哈,老初你是怎么算出来的啊?”
徐牧得意洋洋道:“那是啊,告诉你,我近日啊专心研读紫微斗数……”接着就是一些虚无缥缈的话,什么命数、命理,五行生克的道理全来了。
我听不懂,只能符合着听下去,显然三人听到张雪怀孕的消息之后都极为高兴。生男生女各抒己见,男孩他人必成大器,女孩未来必成美人。
我听着他们的纷纷议论,心中却颇为感伤。不知道什么时候,他暗暗皱起眉头,悄悄喝干了面前的酒。
……
深夜时分,万籁寂静。
秦素秋、张明义、徐牧三人不胜酒力,各自回房睡觉去了。然而心事重重的我却根本睡不着,他从床上爬起来,拿起烛台,蹑手蹑脚地下楼,轻轻推开了张雪的房门。
在这一年的时间里,张雪房间并没有任何变化。桌椅、床铺、衣柜,都如同张雪离开时那般干净整洁,甚至没落半点灰尘,显然红葵花经常来打扫这里。
我坐在椅子上,怅然若失地望着地板,脑海中又浮现起同张雪相见时的场景。对于私奔那件事,他到现在都没有半点后悔。这一年以来相濡以沫的时间不仅是林依依这辈子过得最幸福的日子,也是我这辈子最幸福的日子。
他们曾设想过以后的生活,甚至把未来几十年的时间都安排好了。理想中的他们以男耕女织为主,吃喝玩乐为辅。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夫唱妇随,妇唱夫也随。如果喜欢,可以开一座大茶园,或者开一家酿酒坊,然后高价卖给那些有钱的富人们,最后成为远近闻名的大财主。不过那时候我就得改个名字了,太出名的话就会被熊立找到的。
一年之后,他们渐渐没有了初时的警惕,因为日子过得太过安逸,两人也就懒得理会那些茶园、酒坊的理想,只专心过好眼前的日子。然而谁都没有想到,一年以后,熊立竟还对此事念念不忘,甚至派出杀手来追杀两人。
到底谁把我和张雪的藏身地点泄露出去的?知道两人住在仙倦的不过寥寥数人而已。秦素秋、张明义、梁少雄、洪浩、范浩泽,为保密起见,甚至连徐牧、那五、贾六几人都没告诉。只潦草地说是很远很远的乡下。仇凌和韩江南也是在临行时才被告知仙倦的具体方位。
这几个人里,秦素秋和张明义完全可以排除,毕竟亲生父母,仙倦的地方就是张明义给的,自然不可能谋害我。梁少雄、洪浩是我的生死之交,而且以他们夫妻二人现在在上海滩的地位和实力根本无惧于任何帮会的威胁,自然也可以排除。至于范浩泽嘛……这人早就和师娘又交情,若说他为了投诚找熊立做交易也有可能。但从我对范浩泽的了解看来,此人执拗无比,而且做事极有原则,一旦他认定了什么道理,任何人都无法改变。所以,范浩泽可能性不大。而仇凌此人的胸怀更不会出卖我,而韩江南我和张雪对他有救命之恩,都是过命的兄弟,虽然之前有点分歧,但后来也都和解了。无论如何,我相信他们肯定不会出卖自己。这样一来,就陷入了僵局之中。也许是某个仙倦村或者邻村的人走露了风声?这个倒是很有可能。我说到底在仙倦村一带也是个不大不小的“名人”,虽然大家都不知道我的真实身份,但保不齐有谁在外人口中听到我在上海的事迹,然后见利弃义,去找熊立通报我的藏身之地,领取赏钱。想到这里,我暗暗恼恨自己没有换一个假名。
这世上总要有人走运,总要有人倒霉,只是这一次倒霉的正好是我而已。
我觉得自己累了,累得无法呼吸,也无法思考。他躺在张雪床上,想着张雪生前的音容笑貌,整个晚上心如刀搅,辗转难眠。
翌日清晨,韩江南早早起床,来到码头的办公室。刚一打开门,忽然听到背后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江南。”韩江南全身一震,回头看时,只见一个黑面青年正站在不远处,笑吟吟地看着自己,正是我。
韩江南愣了一下,随即恢复常态,迎着我走上去,笑道:“大哥,你怎么会突然回来?”
我拍了拍韩江南的肩膀,说道:“回来办件事情,韩经理,看到你越来越好,先恭喜你。”
韩江南笑道:“嗨,还不是林老板抬举我……”眼神忽有些闪烁,轻声问道:“嫂……嫂子呢?没和你一起回来?”
我摇头道:“她想留在仙倦,我回上海办事,办完事,再回仙倦陪她。”韩江南听罢,暗暗长出了口气。
我觉得韩江南神色有异,皱眉问道:“我藏身仙倦的事你没对别人讲过吧?”
韩江南一惊,忙道:“当然没有!怎么了?”
我笑了笑,摇头道:“没事……她还好吗?”暗想:“是我多疑了,韩江南就算再糊涂应该也不至于做出这种事情。”
韩江南道:“挺好的,她现在是学生联合会的主席,前些日子一直忙着罢课游行……”
我不无担忧地说道:“这么危险的事,她娇娇弱弱的别出了什么意外。”
韩江南道:“放心吧,有我呢……”说完,二人都觉有些尴尬。过了好一会,韩江南才说:“最近这几天被她爹关在家里不让她外出了。”
我点头道:“有你……你们这两个男人在她身边,应该都很好……你今天有空吗?”
韩江南笑道:“全市都在罢工罢课,我没事啊。”
我道:“走,咱们一道去会会几个朋友。”拉着韩江南直接开赴乐府茶楼。
……
自从与洪浩成婚之后,梁少雄就放弃了龙凤居的经营权,并将乐府改名为茶楼重新营业。虽然改换了招牌,但乐府的生意却并没有受到半点影响。大门外停满了各式豪车,往来宾客络绎不绝,似乎比往日更热闹了。
此时,茶楼的老板梁少雄正在二楼的包间内噼噼啪啪的打着算盘记账。现在的她一改之前的大姐大模样,反而穿一身朴素的布衣围裙,虽然样貌依然美艳如花,只是气质间平添了几分烟火之色。
忽然,一名小二推门而入,嚷道:“掌柜的,不好了。”
梁少雄一皱眉,抬头问道:“慌什么?”
那小二道:“楼下来了两个奇怪的客人,闹着要喝喜酒,我怕是要闹事的。”
梁少雄闻言一愣:“喝喜酒?谁的喜酒?”
小二道:“说是要喝您和洪教头的喜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