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张张嘴就可以。
做,动动手也可以。
后果却是难以预料的。
在汴梁城驱散各路义军,一直是岳飞的心病。
如果当初不听杜充之言,汴梁局势不至于糜烂。
先是杜充率主力退居建康。
新任的汴梁防御副使郭仲荀,打着勤王的旗号,与杜充前后脚到达建康。
然后又是一个协助副使的程昌,也带兵尾随至建康。
宗泽太尉打造的,如汤池铁城般的汴梁,就在这三个溃逃之人的手里,变的千疮百孔。
大宋在北地最坚固的据点,随着杨夫子的南渡,也已然成了无主之地。
从汴梁撤走,在大战略上,岳飞也说不出太多的道理。
黄河防线不存,北方也确实很难守住。
可杜充弃城的恶果,不止于汴梁的陷落。
宗泽太尉,耗费心血创立的汴梁守军。
一退再退之下,全军上下毫无战心可言。
军中将领,在一退再退之中,也已胆寒。
将领临阵溃散,致使主将被擒杀。
年前的建康大败,犹在眼前。
如今在黄天荡,岳飞又一次面对跟汴梁差不多的状况。
以各路义军乱匪为前驱,搅乱宗弼的十万大军。
这个是不需要质疑的。
杨太尉的谋划,可以说是算无遗策。
只是,金贼悍勇,义军、乱匪必然死伤盈野。
契丹签军万户王伯龙,悍勇难敌,麾下契丹兵不惧生死。
建康府一战,岳飞与王伯龙战过,结果惨淡。
此战,岳飞的上官,都统制陈淬被擒杀。
同僚戚方、王燮溃散,几万人马不存,杜充降金。
王伯龙所部,正是宗弼麾下。
铁浮屠是宗弼的杀手锏,战力胜王伯龙的契丹万户军不知凡几。
加上宗弼本部的生女真精锐人马。
即使面前的杨太尉算无遗策,岳飞也不能保证必胜。
如果算算底牌就能保证胜算,那还打的什么仗?
如建康大败一样,战心、意志也是衡量一场战争胜败的关键。
岳飞自觉愧对汴梁城的军民,想到驱散义军之举,不由的心中隐隐作痛。
心中愧疚,岳飞也在想着挽救黄天荡义军的万全之法。
“太尉,各路义军、乱匪,可否交予职下统帅?”
思忖之后,岳飞没有答应杨博。
而是提出了统辖义军、乱匪的要求。
杨太尉说的不错,挞懒、宗翰援军必至。
决战之势已成。
杨太尉既然知兵,岳飞的想法是杨太尉依旧统帅本部。
将大量的义军、乱匪交给他,或许能有另一番局面。
听了岳飞的说法,杨博翻了个白眼。
这梦做的可是不错。
他杨夫子也想振臂一呼,天下景从,可那只是想法而已。
号令各路义军、乱匪,他杨夫子没这么大的本事。
“李成的人马,只能听你调令,不会被你统帅。
至于其他的义军、乱匪,你能说通他们,随便!
杨夫子是说服不了的。
他们此来为的是求财,你岳统制有办法统帅?”
不说其他各路义军、乱匪。
就是已经屈服的李成,也不会把麾下人马的指挥权,交给杨夫子的。
统帅各路义军、乱匪,杨夫子也想,可惜做不到。
军权、人马,可是涉及身家性命的根本之宝,岳爷怕是想的有点多了。
“太尉调动不了他们?”
听明白杨太尉的意思之后,岳飞的眉头紧皱。
如果统辖不了,这位杨太尉的做法,也算是可圈可点了。
“腌臜话!
如果杨夫子能统辖,一早就说给你了。
此战,宗弼是带不走宝船的。
让各路义军、乱匪得了宝船财货。
散去之后,是个什么后果,你岳统制自己想。”
两人之间有隔阂,杨博也看出来了。
自己刚刚的说法,好像让岳爷误解了。
杨博不是容不下义军,而是不敢放他们从容离开黄天荡。
有了资财的义军,跟忍饥挨饿的义军,是不一样的。
饱暖思淫欲。
有人马有钱粮,接下来该干什么,就不用说了。
散去人马做个富家翁,这是最好的选择。
可这样的选择,有几个人可以做到?
“那职下愿听太尉调遣。”
杨太尉的说法,岳飞勉强接受了。
决战也是定国之战,容不得太过仁善的让步。
岳飞想要半跪行礼,却被杨太尉拦住了。
“免了。
事情大致说给你了。
你想维护义军,可以与他们谈一下。
但是,除了李成之外的乱匪,一个不能放出黄天荡。
这也是本太尉的底线。
决战之后,江南两淮必须平靖,
黄天荡大军,扫荡两淮、江南,所造杀孽更大。”
托住要半跪的岳爷,杨博可不敢让他跪下去。
自己来的诡异,局面刚刚打开,正要开始享福。
万一被岳爷跪死了,那就真是奇冤了。
感受了一下杨太尉双臂的力量,岳飞心中了然。
这位杨太尉说不上还是个会武艺的。
“太尉,不知职下本部……”
借势起身之后,岳飞问起了他的本部人马。
有些话不好直说,岳飞怕杨太尉起疑。
这位杨太尉也是不好琢磨的,对于义军、乱匪,他的杀心不小。
对于自己这个统制官,这位文人出身的太尉,却有些过于迁就了。
无论是面对宗泽太尉,还是面对杜充老贼,岳飞都没有这么轻松过。
之前的文人高官,也没有像杨太尉这般信任自己。
事出反常必有妖,岳飞这边也提高了警惕。
“杨夫子的意思是散入精壮之中。
以老带新,可以提高战力。
但是,杨夫子的人马,战后你不可卷走。
想要扩充本部,从义军、乱匪之中择兵。”
杨太尉的话,说到了岳飞的心坎上。
这样才能提高新军战力。
这位杨太尉真是知兵。
岳飞暗自将面前的杨太尉,与降相杜充做了对比。
与杜充大言欺人,残忍好杀相比。
杨太尉起码有不惧金贼的胆气。
具体如何评价,还要继续接触。
“职下明白了。”
说完,岳飞退后几步,站在了一侧。
杨博看了岳爷一眼,这位很务实,知道等命令。
“三娘,去知会你爹爹,将金家寨人马撤出大队。
留下有志从军的帮着岳统制整顿人马。
你兄金二郎也留在军中,让岳统制给个差事。
岳统制,金二算是杨夫子的妻兄,在军中还要多多的照顾。”
吩咐了金三娘,也很正式的跟岳爷提了金二。
见金三娘踩着飘忽的步伐下山。
杨博知道,金三娘算是死忠了。
“岳统制,你军中若有伤残精锐,可送几个过来。
最好可以带兵。
金二入你麾下,你要仔细的雕琢。
此战之中,仔细查看李成的人马。
如有不协之处,莫要忘了知会杨夫子。
待会儿,你与金六郎交割人马就好。
切记,不要卷走杨夫子人马。
杨夫子会记仇的。”
目送金三娘下山,杨博又转身细细的嘱咐了岳爷。
交接完成,黄天荡大战,就跟他没多大关系了。
幸好因为孛堇太一的名字,想到了岳爷。
不然自己统辖人马大战,只怕会极大的拉低胜率。
如果孛堇太一这次被俘,杨夫子不介意照拂一二。
“职下明白。”
再次仔细扫视面前的杨太尉,岳飞应承了一下。
这位以杨夫子自称的太尉,算是好相处的。
说话比许多文人清楚的多,如果杨太尉不解释。
今日自己或许也就误会了。
“你们师兄妹且叙一叙情谊,杨夫子先去歇息了。”
脱去了黄天荡的枷锁,杨博没感觉到轻松。
只感觉全身酸痛,有些提不起精神。
岳爷现在属于下官,杨博也没客气什么。
拖着沉重的步伐,就进了帷幕罩着的凉亭,在自己的铺位上委顿下来。
“小夫子可是有不适之处?”
亭外女书史在跟岳统制叙离情。
见小杨夫子步履沉重,李易安便跟了进来。
看到小杨夫子一改以往严正的模样。
斜躺在铺位上,李易安不由的有些担忧。
“无妨。
一路走来有些累了,帮我解甲。”
岳爷来了,杨博心中一直绷着的一根弦断了。
除了最初几天的布甲,一身宝相麒麟甲,杨博几乎二十四小时穿戴。
现在放松下来,只觉得身上的甲胄格外的沉重。
如果有可能,杨博只想将这身宝相麒麟甲,作为客厅的摆设。
上身还是算了,穿上甲胄,就意味着身在战场。
“好。”
李娘子答应的很痛快,但动作就不怎么痛快了。
她是文人世家,除了最近见过金三娘跟女书史常平,经常帮杨夫子穿戴甲胄。
对于卸甲她是没有任何经验的。
平常休息的时候,杨博身上要解去部分甲胄。
这部分甲胄的解除,李易安见过几次。
算是勉勉强强的帮着小杨夫子解去了胸甲、披膊。
解甲难免近身,耳鬓厮磨之间。
李娘子的脸上红云密布。
杨博是坐在地上的。
解开捍腰,解除庇裈、鹘尾,更是让李娘子难堪。
不事生产、不做女红,李娘子难免纤弱。
羞怯之下,力气也越来越纤细。
帷幕之外响起金六郎的声音,想到金三娘。
一下让她有些手足无措。
手上的动作一乱,就失了重心,一头扎了下去。
好在已然卸掉了庇裈,不然会被甲片花了脸的。
这一幕,正好被喜滋滋进入亭子的金三娘看到。
挪开缝隙看到金三娘已经进来了。
李娘子一下就失去了动作的能力。
“三娘帮小夫子解甲。”
见了面前一幕,金三娘脸色一红。
见零落的甲胄随意丢在一边。
收拾好了,才开始帮着杨博解甲。
看了看姿势尴尬的李娘子,杨博促狭的一笑。
也不帮忙,开始仔细的看着金三娘。
一会儿的功夫,金三娘也是一脸的红晕,手上的动作也有些凌乱了。
“三娘,累了,捏捏肩。”
见小杨夫子不施与援手,还消遣上了。
李娘子有些气结,笨拙的起身,也不站着。
坐在杨博的对面,就开始怒视面前的司马昭。
幸好帷幕之外有人,不然……
想到难堪之处,李娘子心里一惊。
在幕府山的几天,她已经变化了太多太多。
若来之前,遇到这种状况,自己会是什么反应呢?
“李娘子,嫩草可不是这般吃的。”
听着司马昭的调笑,李娘子更是气急。
伸手打了一下他的小腿,又愣在了当场。
“李娘子,不若三娘伺候夫人沐浴更衣?”
见官夫人还敢当着自己的面,跟小夫子打情骂俏。
金三娘有些不忿,便小小的顶了一下。
一句夫人,让李娘子有些无地自容,红着脸就出了帷幕。
“你啊!
莫要让她难堪,她也是可怜人。
去给杨夫子找一身素色锦袄,不愿着甲了。”
见小夫子还在为那官夫人说项。
金三娘也是气闷,若不是汴梁城陷。
她早已婚配,好不容易遇上了合心意的小夫子。
还要跟一个岁数不小的官夫人争宠。
即便小夫子撩扯常平,也好过撩扯岁数颇大的官夫人。
这官夫人瘦瘦弱弱的,虽说有些气质,但毕竟岁数不小了。
“哼!
今夜三娘伺候小夫子。”
不理会小夫子的说项,金三娘有些胆战心惊的发了娇嗔。
“战后再说。
再者,此地荒乱,不合适。”
见小夫子还是推脱,金三娘刚要说话,腿上却是一热。
“待会儿叫你爹爹进来。”
试了下手感的杨博,没有继续劝金三娘。
而是让她去叫金六郎进来。
岳爷是军中强人,黄天荡的战事,就该他一力承担。
不嘱咐一下,杨博怕金六郎那老小子给岳爷下绊子。
在人马的掌控上,如今金六郎是绝对强过岳爷的。
一路走来,原本东京汴梁城留下的城狐社鼠,都成了金六郎的麾下。
作为市井之人,金六郎绝对是佼佼者。
他一路从不将流民当做自己人,他的圈子里,只有汴梁人。
跟汴梁城外笼络相扑手一样的手段。
围在金六郎身边的汴梁人,自然拥有非凡的凝聚力。
相比野地里的流民,汴梁的残民,见识更多一些。
心思也更为活泛。
除了在体力上,整体素质是远超大部分流民的。
加上一路小二十天的磨砺,金六郎圈子里的汴梁人。
就跟军队里的伍长、什长差不多,有了初步的领导能力。
一旦金六郎跟岳爷别苗头,流民大队,怕是要出乱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