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月13日,上杉景胜军再次出手攻击。有“鬼柴田”之称的柴田胜家勇不可当,一连突破了多道防线,直逼山顶。上杉景虎军抵挡不住,在全面的攻势下节节败退。然而就在这关键的时刻,北条氏政的答复终于被传令兵送了回来——不要轻易和织田军决战,派出使者和对方和谈。
得知这一消息的上杉景虎军顿时士气全无,草草抵抗了几下就败下阵来,放弃了南山后撤,一路撤向了越后国与上野国交接的板户城。上杉景胜眼看局面大好,率领大军追杀而去,然而追着追着却发现织田家的部队并没有跟上来,而是缓缓地落在了后面。担心自己孤军深入被反击的上杉景胜被迫停了下来,这时他才得知——北条家已经派出使者和织田家搭上了线,两方似乎正在和谈。
上杉景胜气得火冒三丈,觉得自己又被织田家玩弄了,派出使者向织田家理论,不过却被以“织田信长下令我们与北条家和谈,身为臣子没办法忤逆主公”这样的借口给堵了回来。其实,向织田信长报信的使者压根还没有返回,这一切都是织田信忠和重臣们在拍板。
“一个统一的上杉家和统一的越后对织田家很不利。”雨秋平在评定会议是这样说的,对于这一套,了解近现代史的雨秋平再熟悉不过了,“如果彻底歼灭了上杉景虎,那上杉景胜就可以统一除了春日山城外的越后。我们虽然要求他不能不经过我们允许就和其他势力缔结同盟,但其实也拿他没什么办法。他若是和武田家、北条家达成了协议,然后反身猛攻春日山城,那可有我们受的。春日山城补给困难,孤悬领外,难以支援。而且春日山城周围的豪族世世代代侍奉上杉家,很容易让我们陷入到众叛亲离的局面里。”
“让越后和上杉家都分裂,一方面可以削弱上杉景胜的力量,让他不能对我们发难。同时,保留上杉景虎的势力也很有意义。只要有上杉景虎在,北条家和武田家就肯定会支持上杉景虎掌控越后,而不会与上杉景胜达成协议。现在弱势一方的上杉景虎得到了支持也拿春日山城没办法,却可以牵制上杉景胜让他束手束脚不敢去打春日山城,我们实在没有理由把上杉景虎赶尽杀绝。”
于是,在这样的指导思想下,织田家和北条家缔结了协议。以信浓川为界,信浓川以西的越后归上杉景胜所有,信浓川以东的土地归上杉景虎——其中包括了鱼沼郡、古志郡和蒲原郡的部分领地,以及枥尾城、板户城这样的重镇。而对于北越后新发田家的内乱,则以新发田城为分界线,上杉景虎一边的新发田重家获得新发田城以南的领地,和本庄繁长的扬北众连成一片;而上杉景胜一边的新发田长敦则获得了新发田城以北的领地。
在这样的划分下,上杉景胜大约占据了越后五成的领地和六成的石高,上杉景虎则占据了四成的石高。虽然上杉景胜在划分上占据了便宜,可是背后有北条家撑腰的上杉景虎丝毫不输上杉景胜。上杉景胜虽然在织田家-北条家谈判时百般阻挠,可是实力弱小的他毫无办法,只得眼睁睁地看着越后被一切两半。虽然对织田家恨得咬牙切齿,可是他此刻却也不得不借助织田家的力量来对抗上杉景虎。
等到一切事情尘埃落定,织田信长的答复才送到了春日山城——便宜行事。看到这答复的众人哭笑不得,果然是织田信长的风格,幸好之前织田信忠果断出击,让织田家占尽了优势。
织田军在天正五年(1577)年底、天正六年(1578)年初的攻势,一举瓦解了制霸北陆多年的上杉家。越中、能登全部被北陆道军团收下,而春日山城也落入织田信长手中。越后的上杉家,更是被分割成了两个,再也无法构成威胁。由于雨秋平始终隐藏着身份,这一战的功劳自然被功于织田家的少主织田信忠身上。本来因为惨败而蒙上阴影的武名一瞬间扭转,让他在织田家中威望大增。
织田信长本人也对织田信忠的表现非常满意,特意为他撰写了一份感状,而对北陆道众将的封赏自然也不会少。越前、加贺两国650000石的庞大领地被赐予柴田胜家,让作为织田家家臣的他一下子拥有了全国绝大多数大名都无法达到的领地,两国里剩余的200000石则被分封给了织田信长的诸多旗本武士。能登国七尾城和周围领地被封给不破光治,越中国富山城和周围领地被封给佐佐成政,而越后国春日山城附近的领地则被封给前田利家,三人的领地都达到了100000石左右。而其余的400000石领地,则属于那些向织田家臣服的北陆道曾经的豪族。整个北陆道军团,成为了总石高数将近150万石的怪物,甚至连武田家的石高数都比不上北陆道军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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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春日山城退兵的路上,织田信忠一直在感谢雨秋平这次的相助。
“此次北陆征伐,若不是有红叶殿下作为军奉行,我自问是绝对想不出这样的奇策。”织田信忠和雨秋平并肩策马走在队伍的中央,如今的天气已经回暖了不少。
“少主,世间永远不会缺少献出奇策的谋士,缺的是能决策的统帅。”雨秋平说起这个,思绪忽然飘得很远,“在欧罗巴也将有一位百战百胜的将军,他有一位诡计百出的谋士。在他生命里的最后一战时,他的谋士没有随军,他也遭遇了惨败。有人就说,如果他的谋士在的话,这仗就不会输。”
织田信忠没有急着回话,而是侧耳倾听,因为他知道这个故事肯定还没讲完。
“但是那个人后来还说——”雨秋平拖长了音调,笑着看了眼遥远的西方,“但如果只有那个谋士来指挥,那他一仗都赢不了。”
“因为无论提出多少计策,没人能决断的话也是没用的吗?”织田信忠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是的。所以少主能在松代城下做出那样果断的决断,背负上一切的责任,真的非常不容易。”雨秋平用赞许的目光看了眼织田信忠,由衷地道,“那一瞬间,我从少主身上看到了主公的影子。您看,主公事后也对您的处置非常满意。”
“殿下谬赞了。”织田信忠握紧了坐下马的马缰,随后又缓缓的把麻掉的手放开,随口道,“对了殿下,您说的那个欧罗巴的南蛮将领是谁?”
“叫波拿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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赶回尾山御坊后,雨秋平第一件事情就是去探望竹中重治。在他这次出征之前,竹中重治的病情就已经稳定下来了。等他回来时,竹中重治已经可以自己勉强下地行走了。
“你总算是好点了。”雨秋平坐在竹中重治的病榻边,看着后者恢复了些许血色的脸颊,如释重负地低声道。
“在下一度以为要挺不过去了,没想到神佛保佑。”竹中重治自己倒是看得很开,脸上没有半点后怕,反倒是十分恬淡。
“什么神佛不神佛,身体是自己锻炼的,和神佛有什么关系。多吃菜,多吃肉,多喝水,多做锻炼,不要勉强自己……”雨秋平如同老中医一般不断唠叨着,“你身体本来就不好,这次又折腾了一下,更加麻烦。你才34岁呐,34岁可是男人身体最好的时间啊,怎么可以这么弱不禁风。要是你倒下了,红叶军可怎么办?”
“在下之前也只是这么担心的,不过现在倒是放下心来了。”竹中重治闻言强撑着在病榻上坐了起来,“在下本来一直担心殿下的军略。可是俱利伽罗一战,殿下在几乎被逼入绝境的情况下击败了越后骑兵。之后的北陆攻略,殿下将阴谋阳谋结合的策略虽然有些冒险,但是却功力十足。”
“在下当时就想,哪怕在下现在倒下了,殿下也可以支撑起雨秋家和红叶军的吧。”竹中重治难得地露出了一抹微笑,一直板着脸的他却忽然轻松地道,“那在下也没有什么挂念不下的,可以放心去了。”
“你在乱说什么?”雨秋平听到竹中重治的话后却是有些不满地高声反驳道,“你不准再说这种不利己里的话,给我‘呸呸呸’!雨秋家不能没有…”
“殿下。”竹中重治却对雨秋平那些话没有什么反应,而是再次轻声道。虽然他的声音不高,但是却让雨秋平一下子停了下来,安静地等待他接下来的话。
“没有人能永生不灭,凡人终有离去之时。拘泥于尘世而不肯接受事实,可不是武士所为。”竹中重治淡然地叹了口气,咳嗽了两声,继续低声道,“在下的身体自己心里有数,肯定是要先于殿下一步了,不需要回避这件事情。在下此前一直忧心忡忡,可是殿下近年来已经大成。虽然殿下在军略上的天赋只是中人之上,但是殿下从军二十余年来大小数十仗、其中不乏绝境中的恶战,积累的经验早就远超常人,再加上绝伦逸群的红叶军——上杉谦信和武田信玄死后,天下间怕是已经无人是殿下的对手,在下也可以放心了。”
看着自己一路带出的红叶军纵横天下,看着自己辅佐二十年的主公成长至斯,竹中重治那有些黯淡的双眸中却仿佛泛着清澈的光,“在下若是不在了,请让福泽大人接替参谋长之位。福泽大人心思缜密,足以胜任。军略上请多依赖真田大人,虽然真田大人统领军情司,但是其在军略上也有相当造诣,一直主管目付未免有些屈才。”
“半兵卫…”雨秋平抿着嘴,握着竹中重治的手,却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殿下,无论如何,请永远不要忘记二十年前您在美浓对在下和已故浅井殿下许下的志向,还这天下一个太平盛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