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家。
晚宴之上,曹俊吃到一半,忽然像是想起了什么,抬头看着曹仁,问道:“大哥,听说那诸葛飞在户部遇到了一桩难事,现在怎么样了?”
曹仁放下筷子,慢条斯理的说道:“也算不上是什么难事,他本就不会长留户部,差事办砸了,无非是丢脸而已。”
“能看到他丢脸也好啊。”
曹德宝扯了扯嘴角,说道:“总不能让他一直都这么得意下去吧,要是不能好好挫一挫他的锐气,以后他还不知道会得意成什么样子。”
曹仁重新拿起筷子,说道:“这一次,他无论如何都得意不起来的。”
曹家家主曹锦程始终未发一言,晚宴结束时,并未就寝,而是走回了书房。
房内,有一道人影已经在等待。
曹锦程关上房门,走到桌前,问道:“户部没有问题吧?”
那人笑了笑,说道:“这么多年都万无一失,这一次怎么可能会有问题。”
“不一样啊......”
曹锦程轻叹口气,说道:“那宋世美,可不是一个省油的灯。”
“宋世美是聪明,但他又不是神仙,户部的账目,从账面上看不出任何问题,宋家的手,也伸不到地方州府,你还担心什么?”
曹锦程坐在椅子上,说道:“饶是如此,也不可不防。”
那人点了点头,说道:“宋世美那边,我会盯着的。”
他顿了顿之后,又开口道:“你们曹家的那位麻烦,近些日子,似乎也遇到了一点儿小麻烦......,要不要我帮他添把柴加把火,让这把火烧得更旺一些?”
曹锦程问道:“能彻底解决掉这个麻烦吗?”
“那倒不能。”
那人摇了摇头,说道:“但可以给他的履历上添上一个大大的污点,一辈子都抹不掉。”
“那便算了。”
曹锦程摆了摆手,说道:“这局棋走到这一步不容易,当步步小心,若是为了一个小卒子满盘皆输,太不划算。”
那人点了点头,说道:“既然你这么说,我便不管了。”
曹锦程端起茶杯,说道:“有什么事情,我会让人通知你,你在暗不在明,这曹府,还是少来为好......”
“知道了”
......
度支衙近两日一直牵动着户部众人的视线,不仅仅是因为度支衙遇到了棘手的差事,还因为每天中午,他们啃着馒头,就着白菜,而就在旁边不远的地方,度支衙官吏却是大鱼大肉,八菜一汤,这种差别,让人感觉到无比心酸。
度支衙,一名书吏满脸轻松的走过来,看着诸葛飞说道:“大人,已经核算完小半箱了,只有一些无伤大雅的小问题,按照这个速度,我们两天就能核算完一遍,第二遍半天便能核算完,若是无误,比往年还能提前好几天。”
一天之前,他心中还充满了绝望,但自从度支衙的书吏们都学会了那种新的计数之法,核算的速度就大大提高了,何止提高了一倍!更何况诸葛主事教他们对账目分门别类之后,核算便更加的方便快捷,若无意外,此次决计能够赶在期限之前完成差事。
诸葛飞随手拿过来一份账目数据,每一页都井井有条,这些计史学到倒是挺快,让他省了不少心。
他翻了翻这些数据,来回翻了几页之后,像是发现了什么,看向那书吏,说道:“给我拿几张纸过来。”
“是,大人。”那书吏应了一声,很快便为他拿来了一沓纸。
度支衙书吏看着诸葛飞将那些账目数据都整齐的誊录在纸上,然后将每一条数据的首位数字用朱笔圈起来,又在另一张纸上打了奇怪的表格,挠了挠脑袋,一头雾水。
小半个时辰之后,诸葛飞才放下笔,将一张纸拿起来,看着表格中中的数据,脸上露出古怪之色,喃喃道:“有意思......”
那书吏疑惑道:“大人说什么?”
诸葛飞将那张纸放进抽屉,笑了笑,说道:“没什么,你去忙吧......”
户部某房。
韩朗拍了拍手上的尘土,将几本尘封的账簿递给宋世美,问道:“宋大人要往年的账簿做什么,这些都是核查过多次的,没什么用处了......”
宋世美笑了笑,说道:“随便看看,麻烦韩大人了。”
“不麻烦。”韩朗打了盆水洗手,说道:“就是这上面积了些灰,宋大人找块干布擦一擦吧,免得弄脏了衣服。”
宋世美点了点头,说道:“谢韩大人提醒。”
韩朗挥了挥手,坐回自己的位置。
宋世美平静的翻动着账簿,不多时,便将之合上,韩朗抬起头看着他,诧异道:“宋大人看完了?”
“随便翻翻,都是些枯燥的数字,看着没意思。”
宋世美摇了摇头,说道:“还不如市面上的话本好看,韩大人有没有看过前两天新出那部?”
“宋大人说的是《天仙配》?”
“原来韩大人也看过。”
“我女儿很喜欢那陌上千寻,我也就跟着看了两眼,这位才女文风多变,当世罕见啊......”
......
御书房。
夏皇罕见的没有批阅奏章,而是望着桌上一幅地图,若有所思。
他的目光在地图扫视而过,最终停留在“燕”字上。
他坐回椅子,喃喃问道:“林枢啊,你说这一山能容得下二虎吗?”
不等林枢回答,他便又自言自语道:“虎性本凶,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酣睡,可两虎相争,必有一伤,或是两败皆伤......”
林枢想了想,说道:“老奴觉得,这一山也未必不能容二虎,若是两只老虎一公一母,不仅能容得下,还能生虎儿子,这可就是一山能容三虎,甚至多虎了......”
夏皇怔了怔,随后便笑道:“你这老东西,什么时候学会逗乐子了?”
“父皇,父皇......”
一道清脆的声音从门外传来,人未到,声先至。
赵曼柔从外面跑进来,夏皇看着她,问道:“又有什么事情要求父皇了?”
赵曼柔站在原地,委屈道:“人家只是想来看看父皇......”
夏皇挥了挥手,说道:“行了行了,说吧,有什么事情?”
赵曼柔捏着衣角,说道:“我想出宫玩。”
夏皇点了点头,说道:“去吧,记得多带几个侍卫。”
“啊?”
赵曼柔怔了怔,大惊道:“父皇同意了?”
未出阁的公主是不能离京的,其实连她自己都觉得刚才的要求有些过分,父皇肯定不同意,然后她就会再嘤嘤嘤几声,回宫打麻将,可没想到父皇这么容易就答应她了......
这还是她的亲父皇吗?
“去吧去吧。”
夏皇看着她,说道:“朕知道你在宫里待的闷,出去透透气也好,林枢,你安排两名供奉跟着公主。”
赵曼柔眼睛睁大,又弯成月牙儿,高兴道:“我就知道父皇对我最好了!”
看着她蹬蹬蹬的跑出去,夏皇的目光再次望向桌上的地图,目光在夏燕两国的疆域之间来回扫视。
宫门口,一名女官看着赵曼柔,问道:“公主,我们现在要去哪里?”
“去户部。”
赵曼柔得意洋洋的说道:“父皇说那个家伙遇到了点麻烦,我们去看看热闹。”
户部衙门。
“参见公主殿下!”
门口的衙役恭敬的对赵曼柔行了一礼,说道:“小人这就前去禀告尚书大人。”
“不用了。”
赵曼柔摆了摆手,说道:“我就进去随便看看。”
看着她走进去,门口一名衙役飞快的向后衙跑去。
户房,曹仁从衙内走出来,看到院内的一道靓丽身影,怔了怔之后,略有惊喜的问道:“烈阳是来找我的吗?”
“咦,仁哥哥你也在啊。”
赵曼柔看着他,问道:“我是来找诸葛飞的,你知不知道他在哪里上差?”
曹仁怔在原地,“诸,诸葛飞?”
“对啊,曹仁哥哥你不知道他在哪里吗?那我再去找一个人问问。”
赵曼柔走到院内一名衙役的身旁,问道:“你知道诸葛飞在哪里吗?”
诸葛主事之快...不是,是诸葛主事之名,户部谁人不知,谁人不晓,那衙役立刻指了指度支衙,说道:“诸葛主事的值房在那里面。”
“曹仁哥哥再见!”
赵曼柔对曹仁挥了挥手,蹦蹦跳跳的进了度支衙。
曹仁站在原地,双拳紧握,面色铁青。
......
诸葛飞坐在自己的值房之内,陈郎中走了,王员外郎也跟去了,这值房现在就只属于他一个人。
相邻值房的算盘打得噼里啪啦的响,一开始的时候觉得有些聒噪,听久了觉得居然还挺好听的。
不仅好听,还助眠。
他趴在桌上,迷迷糊糊的,只觉得睡得不太舒服,要是有张床就更好了。
啪!
一道清脆的声音陡然传到他的耳中,诸葛飞一个激灵,顿时睡意全无。
赵曼柔一巴掌重重的拍在桌子上,看着他,得意道:“好啊,你居然敢偷懒睡觉,我回去就告诉父皇!”
诸葛飞睡得迷迷糊糊的,被她这一巴掌吓得一颗心砰砰直跳,揉了揉眼睛,问道:“你怎么来了?”
“我来替父皇看看,这户部的官员有没有偷懒的。”
赵曼柔双手环胸,看着他,说道:“没想到一进来就被我抓住一个,我要告诉父皇!”
不等诸葛飞回答,她又道:“不过,你要是带我出去玩,我就可以考虑考虑,不告诉父皇这件事情了。”
小丫头片子威胁谁啊,诸葛飞不为所动,说道:“公主别闹,我这里忙着呢。”
赵曼柔有些急了,说道:“谁和你闹了,你不带我玩,我就告诉父皇!”
虽然她从小长在京都,但深居宫中,对京城并不熟悉,跑出宫来也不知去哪里逛,只会来抓一个壮丁陪她。
没有一个人比最会玩的诸葛飞更适合这项差事了。
户部尚书贾平傲得到通报,快步从门外走进来,拱手道:“户部尚书贾平傲,参见烈阳公主。”
“你是户部尚书啊......”
赵曼柔看着他,眼珠转了转,说道:“本公主呢,这次是替父皇巡视六部,没想到刚刚进来,就看到他在偷懒,现在本公主要罚他陪我巡视其他部,你有意见吗?”
贾平傲看了看诸葛飞,对他使了一个眼色。
诸葛飞站起身,拱手道:“大人,度支衙今日公务繁忙......”
贾平傲道:“度支衙还有这些计史书吏在,既然公主殿下开口了,你就和公主去吧。”
诸葛飞为难道:“大人,这不好吧?”
贾平傲挥了挥手:“有什么不好的,这假本官帮你批了。”
皇帝让他来户部是学习的,不是让他做礼仪小姐的,可遇到这么一个欺软怕硬的上官,诸葛飞又有什么办法......
他目光无神的看着赵曼柔,说道:“既如此,公主殿下,请吧。”
赵曼柔伸手扯了扯他的脸,说道:“醒醒,看看你这没睡醒的样子,走在路上小心被马车撞......”
砰!
门外,曹仁看着这一幕,一拳狠狠的砸在门框上。
......
遇到这么一位上司,诸葛飞表示无语也无奈。
赵嘤嘤哪里是惩罚他陪同巡检六部啊,分明就是惩罚他陪她出去玩耍,虽然不知道夏皇是一时脑热还是忘了吃药,怎么就放她出来了,但户部尚书的命令,他不能不听。
陪林青黛睡,陪赵嘤嘤玩,一个是干姐姐,一个是真公主,这两件事都不能拒绝,人生在世,身不由己啊......
一行人出了户部,韩朗站在户部院中,看着贾尚书,问道“大人,度支衙正忙,您怎么还给诸葛主事批假?”
“我有什么办法?”
贾平傲耸了耸肩,说道“让公主糟蹋诸葛主事一个人,总比糟蹋我们户部要好。”
韩朗怔了怔“糟蹋?”
“口误,口误。”
贾平傲摆了摆手,说道“烈阳公主好不容易出宫一次,就让诸葛主事好好陪她转转吧......”
......
诸葛飞跟着烈阳公主出了户部衙门之后,赵曼柔就再也没有提巡检六部的事情。
倒是问了诸葛飞,这京都有什么好吃的,好玩的,带着一大群侍卫招摇过市,像是一夜暴富的乡巴佬进了城,左手拿着糖葫芦,右手拿着一支糖面人,将糖面人递给诸葛飞,说道“你帮我拿一会。”
诸葛飞随手就将那老师傅在桌上画出来的糖面人递给了身后的侍卫,上次陪晚晴她们逛街的时候,手上拿了几支糖面人,结果引来了一群蜜蜂,两根手指都被蛰肿了,从那以后,他就不再碰这东西。
“哇,这伞上面画的是白素贞和许翰文断桥相遇啊!”
赵曼柔手上拿着一把伞,心花怒放,挥手道“买了!”
“哇,这是白蛇和青蛇的白乙剑和青虹剑,我也都要了!”
“咦,这是三圣母的宝莲灯,我也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