汤安伯到底是京中勋贵,爵位说削便削,在百姓看来,无非是朝阳县令不畏强权,为民做主,当今天子英明神武,明察秋毫。
但在其余勋贵看来,此事则无异于一场地震。
勋贵之所以是勋贵,除了一个叫出来能唬得住人的名号之外,还有着常人无法享有的特权。
拿夏侯淳来说,即便他不参加科举,也能随随便便的在宫里补一个实缺,王强黄柏等人若是愿意,也能轻松的踏入仕途。
这一切的特权,都是源自于他们勋贵的身份。
只要不犯什么大罪,这个身份便是安稳的,这里的大罪,指的是结党谋逆,兴兵造反之类,几条普通百姓的性命,于他们而言,还远远称不上是重罪。
可汤安伯便因为这个罪名,被直接一削到底,直接剔除出权贵的行列,京中其他权贵,心中立刻打起了十二分小心,谁也不愿意去做第二个汤安伯。
圣心难测,谁都不敢去试探皇帝陛下的底线,只能约束自家门人,这段时间,勿要低调行事,千万别在紧要时刻触了霉头。
诸葛飞只是一个六品翰林,和权贵扯不上一点儿关系,汤安伯倒了,对他没有一点儿好处......严格说来,还是有一点儿的。
他又收到了来自瑞王的礼物......
他也是收到礼物的时候才知道,原来汤安伯是靖王的铁杆支持者,这一次竟然无形中又送了瑞王一份不小的礼。
瑞王近几个月来,运势堪称逆天,靖王接连受挫,在朝中的表现越发低调,与之相反,瑞王一系终于吐气扬眉,稳压靖王派系一头。
让诸葛飞比较遗憾的是,瑞王送的礼,一次比一次轻,按照这个趋势下去,他再送十次八次,也抵不上之前的一次。
靠收礼发家致富的想法是不可能实现了,还是要走正道,和赵芳寻埋头苦干,靠自己的努力发家致富。
赵芳寻最近很努力,诸葛飞有时候一整天都见不到她,自从赵财主来京都之后,她就不知道受了什么刺激,一心只想着拓展业务,彻底的觉醒了女强人属性。
当然,她的身价涨了,诸葛飞的身家也会水涨船高,诸葛飞没有时间和精力去打理生意,兰儿还小,也不太懂这些,晚晴对此既不懂也不太感兴趣,小靓开一家小店铺还可以,让她打理这么大的生意,一定会手忙脚乱,好在是有赵灵燕,可以让诸葛飞安心的做一个甩手掌柜。
唯一让他有些担心的是,他们两家现在在商业上的联系已经十分紧密,你中有我,我中有你,不分彼此,若是以后有了纠纷需要分道扬镳,这股份不好分割啊。
不过以她和黑丝的关系,拿下是迟早的事儿,倒是不用太过在意。
他请了三天病假,白天基本在县衙陪许六安办案,晚上一宿陪着兰儿唠嗑揩油,嗯,纯揩油。一晚趁着安全期陪着小靓和晚晴深入探讨人生,一宿去颐香苑看母亲兼顾陪着林青黛碎觉,充实的不要不要的!转眼假期到了,又重回翰林院。
翰林学士走进值房,看着他,问道:“诸葛修撰的身体好些了吗?”
诸葛飞站起身,笑道:“多谢学士大人关心,下官的身体好多了。”
吴学士道:“诸葛修撰是国之栋梁,要以身体为重,若是身体未好,本官可再准你几天假......”
虽说他也不想每天都无聊的坐在这里写稿喝茶陪公主侃大山,但同样的理由不能连着用两次,诸葛飞还是婉拒了大学士的热心提议。
他打开一本书来看,没看几页,身边忽然飘来了一阵香风。
这个味道的香料,只有嘤嘤公主喜欢。
赵曼柔蹦蹦跳跳的进来,问道:“你的病好了啊!”
诸葛飞抬头道:“劳烦公主关心,我的病已经好了。”
“我没有关心你啊......”
赵曼柔坐在他的对面,说道:“你的病好了,就能陪我打牌了吧,上次你说的“麻将”带来了没有?”
“没有。”诸葛飞摇了摇头,他上次根本就没有答应她。
“那你下次记得带上。”
赵曼柔想了想,说道:“不如你陪我下围棋吧,围棋这翰林院里面就有。”
诸葛飞合上书,无奈道:“公主殿下,我很忙的,你就不能找别人和你下吗?”
“他们不敢。”
赵曼柔看着他,理所当然的说道:“以前还有曹仁哥哥陪我下,现在你把他赶走了,没人敢陪我下了,你要陪我。”
刚刚踏进值房的吴学士脚步一顿,又飞快的撤了回去。
公主指名要诸葛修撰陪着,他自然不好凑这个热闹。
只不过,公主殿下虽然还未出阁,但若是他没有记错的话,诸葛修撰却是已经婚配了啊,这......这皇家的事情,他还是少掺和为妙。
“我不会下围棋。”诸葛飞老实的说道,象棋倒是会。
晚晴当初教过他下围棋,但他也就学了个半吊子,稍微学过围棋的人都能吊打他,他可不想自己找虐。
“你骗人!”
赵曼柔看着他,一脸不信的说道:“他们都说你是百年不遇的才子,博学多才,才华横溢,琴棋书画更是样样精通,怎么可能不会下围棋?”
“博学多才,才华横溢......”
诸葛飞看着她,怔了怔之后,问道:“他们还说什么了?”
赵曼柔想了想,说道:“还说你英俊潇洒,风流倜傥,公子如玉......,可是我怎么没有看出来你哪里英俊,哪里风流,哪里如玉了?”
小丫头片子懂什么,诸葛飞将那本书扔到一边,问道:“还有呢?”
赵曼柔不假思索的说道:“还说你是个花心大萝卜,家里有三位美娇妻还不够,还用花言巧语骗了京都第一美人,不仅如此,还和紫云阁的姑娘们不清不楚的......”
我是想听你夸我,不是想听绯闻的啊!
传言不可信,嫉妒心作祟的男人,什么谣言从他们嘴里都能说出来。
赵曼柔看着他,喋喋不休的说道:“哎,你真的把京都第一美人骗到了手了吗?京都第一美人长什么样子,漂亮吗?有我漂亮吗......”
不知道这小丫头片子哪里来的自信,一个小嘤嘤怪能和林青黛那种狐狸精相比吗,她升起和林青黛比较的念头时,就已经败的毫无悬念了。
诸葛飞不想再听她像蜜蜂一样嗡嗡嗡的说下去,看着她,想了想说道:“公主殿下,我们玩一个游戏好不好?”
赵曼柔立刻来了兴趣:“什么游戏?”
诸葛飞看着她,说道:“从现在开始,我们谁先说话就算谁输,输了的人要在下衙的时候,当着翰林院所有人的面,学三声狗叫,你觉得怎么样?”
“赌就赌,怕你啊!”赵曼柔不服气的说了一句,随后就捂住了自己的嘴。
世界终于安静了,诸葛飞松了口气,继续捧起他刚才看的那本书......
御书房,夏皇放下一封密信,亦是长长的舒了口气。
“这小家伙,当真是一个奇才。”
他脸上露出笑容,望着翰林院的方向,说道:“锡勒部和那茶苛部有了盐铁,有了粮食,很容易便牵制住了达尔罕部,我们亦是有了一批上好的战马,假以时日,就能再训练出一批勇猛的骑兵出来,到时候,就算是与他们的骑兵正面对上,也更有把握......”
林枢笑了笑,说道:“老奴恭喜陛下......”
夏皇将那密信重新拿起来,看了看之后,说道:“可燕国,从中获益更多啊,朕也不知这一步棋,到底是对还是错......”
燕国,皇宫。
“咳,咳!”
病榻之上,一名中年男子重重的咳了几声,许久才拖着沙哑的声音说道:“草原局势已定,只要能够把握平衡,短时间内,草原将不再是威胁。”
一名华服男子站在他的床前,说道:“达尔罕部已被牵制,皇兄以后,不必再为此事劳心了。”
“朕不担心草原。”
中年男子咳了两声,说道:“朕担心的是,我们那个猜疑心甚重的邻居啊。”
华服男子蹲下身,帮他掖好被子,轻声道:“皇兄放心,今时不同往日,我燕国早已不是以前,也不是任人随意揉捏的。”
“若是两国能长久互为友邦,不动刀兵,自是最好。”
中年男子摇了摇头,说道:“坐吧,我有件事情,要与你商量商量......”
“和亲?”
华服男子皱起眉头,说道:“自古以来,和亲都是强国安抚弱邦的手段,我燕国如今并不比夏国弱多少,为何要自降身份,让太子迎娶夏国公主?”
“也并不算是示弱和亲。”
燕皇轻咳几声,说道:“夏燕两国交好多年,以往互嫁公主之事也不少,就是你我,身上也多少有些夏国皇室血脉啊。此番迎娶夏国公主,旨在再次增进两邦友谊,打消夏皇的猜忌,共抗外敌,也非自降身份。”
华服男子叹了口气,说道:“皇兄当知道,国家大事,并不是一桩婚姻就能决定大局的。倒时候该决裂还是会决裂”
燕皇沉吟片刻,说道:“朕的时间不多了,太子的能力与秉性,你我都很清楚,有了这一桩婚事,多少可以保证,夏燕两国短时间内,不会起什么大的冲突。”
华服男子思忖片刻,点头道:“皇兄放心,这件事情我会安排的。”
燕皇躺在榻上,闭上眼睛,缓缓道:“朕如今心有余而力不足,你帮朕多看着点太子,多看着点这天下......”
东宫之内。
一名青年只穿着内衬,赤着脚,眼睛上蒙着一条白布,在殿内摸来摸去。
“你们别跑啊,谁让本宫抓到,本宫重重有赏!”
几名女子身披轻纱,在殿内匆忙躲避,欢笑声惊呼声传出很远。
“好,你们不听本宫的话,要是让本宫抓住了,本宫会好好的惩罚你们的......”青年笑着说了几句,猛地抱住了一道人影。
殿内一片寂静,鸦雀无声。
“嘿,让本宫抓到了吧!”青年一只手搂着那人影,一只手解开蒙在眼睛上的白布。
很快的,他脸上的笑容就凝固在脸上,表情变的惊恐。
他猛地放开那身影,脸上浮现出一丝惧意,颤声道:“皇,皇叔!”
殿内的宦官宫女,以及那些薄衫女子,也都早已跪伏在地,胆颤心惊,高声道:“见过誉王!”
华服男子面色平静,说道:“都出去。”
殿内众人急忙起身,飞快的退了出去。
“太子殿下,您留下。”那青年也要走出大殿的时候,华服男子再次开口。
青年身体一颤,低着头,问道:“皇,皇叔还有何事?”
华服男子看着他,沉声说道:“殿下是一国储君,将来要继承大统,应自律自省,不该沉迷...玩闹。”
青年点头道:“本,本宫知道了,皇叔还有事吗?”
华服男子看着他,问道:“陛下有意让太子殿下迎娶夏国公主,稳固两邦关系,不知殿下意下如何?”
青年立刻点头道:“全凭父皇和皇叔做主。”
华服男子看了看他,微微摇头,走出大殿。
青年面沉如水,拿起桌上的酒杯,猛地扬起,动作又微微一顿,问道:“誉王走了吗?”
一名宦官从门外跑进来,说道:“回殿下,誉王已经离开了。”
啪!
青年将酒杯狠狠的摔在地上,怒骂道:“意下如何,问我意下如何,你们还知道要问我!”
“狗屁的誉王,狗屁的摄政王,老子是太子还是你是太子,凭什么所有人都听你的!”
“你那么有本事,当什么摄政王,来当太子啊,老子的太子让给你给做!”
......
青年在殿内暴跳如雷,门外的宦官宫女们瑟瑟发抖。
直至殿内没有了声息,才有一道身影,悄然的溜出东宫。
誉王府。
华服男子叹了口气,将手中的一张纸笺揉成团,扔进火盆中,燃成灰烬。
他走出房门,信步走在王府中,行至某处花园时,脚步一顿。
花园深处,一道身影坐在亭中,目光怔怔的望着东南某个方向。
他站在原地看了一会儿,缓步走过去,轻咳一声。
白衣女子终于回过神,看着他,说道:“父王。”
华服男子看着她,问道:“从夏国回来之后,就总是见你神不守舍的,怎么了,这夏国有什么好东西,将我女儿的魂儿都给勾去了?”
“没什么。”
李雪姬摇了摇头,平静的问道:“皇伯伯的病怎么样了?”
华服男子在她对面坐下,说道:“还是没有什么起色,不过御医说只要病情没有继续恶化,便是好事。”
李雪姬看了看他,问道:“可是朝中又有什么大事?”
“倒是什么事都瞒不过姬儿。”
华服男子笑了笑,说道:“陛下有意让太子迎娶夏国公主,朝廷不日便要派遣使臣前往夏国求亲。”
“迎娶夏国公主?”
李雪姬怔了怔之后,俏脸上浮现出一丝讶色,问道:“为何?”
“这是陛下的决定,你就不必再问了。”
华服男子看着她,问道:“你刚刚从夏国回来,对夏国皇室想必也有了解,夏国如今还有几位公主?”
李雪姬想了想,说道:“夏国公主不少,但适嫁之年的公主,只有一位,烈阳公主赵曼柔,年芳十六,还尚未婚配。”
“如此便好。”
中年男子点了点头,说道:“若是没有适婚的公主,此事怕是有些麻烦,既然如此,未免夜长梦多,迟则生变,过几日便派遣使臣启程......”
李雪姬想了想,说道:“父王,我对夏国还算熟悉,不如,这次便让我一同前去?”
华服男子摇头道:“不行,你才刚刚从夏国回来,再出去几个月,你母妃那里,我可没办法交代,更何况,朝中有些事情,也离不开你......”
“我知道了。”
李雪姬点了点头,说道:“我先去看看母妃。”
华服男子在花园中稍坐片刻,站起身,行至园外,开口问道:“上次郡主随队出使夏国,谁是领队?”
他身旁的老者想了想,说道:“是礼部周侍郎。”
“请他来王府一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