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侯淳从一旁靠过来,问道:“你到底押了自己多少?”
诸葛飞抬头看了看天。
夏侯淳想了想,问道:“一千?”
他在每一个赌坊都押了一千,算下来,那天跑了......,应该有十几个赌坊吧。
夏侯淳见他默不作声,又问道:“五千?”
诸葛飞目光又望向黑压压的人群,他一个人就押了一万多两,再算上赵芳寻,他自己也不知道有多少。
夏侯淳脸上的表情极度懊悔,猛地拍了拍大腿,说道:“早知道我就回去向我爹多要些银子啊,亏了,亏了啊......”
不远处,周雪岩和刘琦沈浪,已经吸引了不少人过来。
“周兄来的好早,想必是对今日的放榜胸有成竹了。”
“我这次可是在周兄身上押了足足一百两,周兄可不要让我们失望啊!”
“我的一百两,全押在刘兄身上了,这次就算是上不了榜,也能赚回些盘缠。”
“我也压了沈兄必入一甲,虽然赔率很低,但是聊胜于无吗哈哈”
刘琦和沈浪对几人拱了拱手,义正言辞道:“我等读书人,誓与赌毒不共戴天!赌博害人害己,不知有多少人因此妻离子散,家破人亡,几位还要引以为戒才是......”
众人对视几眼,疑惑道:“刘兄这是......”
便在这时,人群中忽然爆发出一阵哗乱。
只见贡院大门缓缓打开,一声锣响之后,几名差役从从里面走出来。
“有人出来了!”
“放榜了!”
“快,快挤到前面看看!”
贡院的围墙之下,数十名官差将激动的人群拦在距离院墙丈许远的地方,另外几名差役,搬来梯子,将一张榜单张贴在墙上。
原本嘈杂的环境,反而变得有些安静,众人屏息凝神,目光死死地盯着那差役手中的红榜。
榜单是从后向前,倒序张贴,但不管出现在哪一个榜单上,便意味着,他们只差在殿试上走一遭,便能成为新科进士。
按照朝廷往年的惯例,新科进士,不管委任何地,也都是有品级的官员。
“哈哈,我中了,我中了!”
“贡士,老子也是贡士了!”
“看到了吗,看到了吗,此榜最后一名,最后一名就是我的名字!”
“我是乙榜第十八,哈哈,很好,很好”
“阿弥陀佛,无量天尊,感谢各路神佛保佑,感谢各位儒家先贤庇护......”
......
会试放榜的场面,要远比州试之时要热闹火爆的多,毕竟能出现在这张榜单上的,如无意外,都是今年的新科进士,殿试的意义,只是从这些人中,分出前三甲而已。
“沈浪,我看到沈浪的名字了,沈浪的名字在第一个!”人群中,忽有声音大叫起来,“我押了一百两银子赌他是榜首,哈哈,我赢了!”
身旁有人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兄弟别急,还有一张榜没有贴出来呢。”
那人的笑声戛然而止。
会试的最后一张榜上,只有三个名字,这三人若在殿试之上,便是此次科举的一甲了,排名第一的,便是此次科举的状元郎。
如果还有一张榜,那岂不是说明,沈浪是第四,他的一百两银子没了?
“卧槽,老子亏了啊,这姓沈的也忒不争气了,一甲就差一名啊”
“周雪岩和刘琦的名字还没有出来,会试头名,必定是他们其中之一!”
“不知道还有一人是谁,居然将沈浪都挤下去了,难道是那几个州的解元?”
“连沈浪都能被他挤出前三,此人深藏不露啊......”
榜单张贴好之后,众人的目光便忍不住投上去。
然后他们脸上的表情就变成了疑惑。
诸葛飞。
这是排在首位的名字。
诸葛飞这个名字,大多数人都没有听说过,这个名字和周聪刘琦沈浪比起来,显得知名度太低,毕竟按照往年的惯例,江南和京畿的解元,在榜单之上,会将其他州府的解元甩开很远。
但这次不同。
第一张榜单上只有三个名字。
诸葛飞。
周聪。
刘琦。
名字的顺序,便是此次会试前三名的顺序。
第一名不是周雪岩,不是刘琦,更不是沈浪,这意味着,他们中的一大部分人,都将赔的血本无归。
“啊,我的银子,那是我为了赎百花楼的小翠攒下的啊!”
“我把房东的地契都押上了啊!”
“哈哈,居然真是他,老子赚大了啊!”
......
刘琦和沈浪对视一眼,皆是苦笑无语。
自那天晚上之后,他们对于能够取得会试头名就不报什么希望了,连中三元的梦想,也在他的无情打击下,成为了泡影。
好在还有殿试,没有了第一场和第二场的优势,他们未必会输给他。
“咳咳,刘兄,沈兄,你们的排名已经很好了,不必太过哀叹......”
“是啊,殿试之上,好好发挥,还有机会的......”
“对对对,一个会试,根本代表不了什么。”
身边的几人虽然心疼银子,脸上的表情纠结痛苦,但还是出言安慰道。
周雪岩身旁,黄柏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周兄虽然不是头名,但也位居第二,不必......”
黄柏本来想说不必伤心,但看到周雪岩脸上的灿烂笑容,顿时怔住。
榜首被人抢了,他居然还笑的出来?
他转头再看看刘琦和沈浪,发现他们似乎也不伤心,沈浪连第一张榜都没进,居然还和刘琦有说有笑的......
你们仨是有病还是虚伪还是心真大?
周雪岩左右看了看,忽然问道:“诸兄呢?”
刘琦走过来,诧异道:“难道是离开了,我记得诸兄刚才张榜的时候,诸兄好像说让我们小心一点,小心什么?”
沈浪同样诧异道:“刚才榜单张贴完之后,他好像是说过,让我们快些离开的。”
周雪岩怔了怔,问道:“什么意思?”
此时,贡院的人群中,已经传来了滔天的哗然。
“周雪岩呢,我在他身上输了一百两!”
“刘琦在那里,什么江南最有名解元,让老子白白输了五百两!”
“沈浪,我要找沈浪,还我的银子!”
无数人红着眼睛,转头四顾,目露凶光。
周雪岩三人怔在原地,面色瞬间苍白,刘琦一个哆嗦,指着不远处的贡院大门,急忙道:“快,快去贡院!”
远处,夏侯淳坐在马车上,有些诧异的回头看了看贡院门口涌动的人群和滔天的哗然,诧异道:“那边怎么了,我们为什么要走,你刚才和刘琦他们说什么了?”
对于某些事情,诸葛飞可是有着非常丰富的经验。
在遭很多人恨的时候,最好还是不要在他们的面前出现。
设身处地的想一想,如果他把全部身家都压在周雪岩和刘琦身上,连房契地契老婆本都赔进去,也会恨他们恨的牙痒痒吧。
赌徒是可怕的,输红了眼的赌徒更可怕,踹他们两脚泄愤都是轻的,不过他刚才走的时候已经提醒过他们三个了,那个地方距离贡院又近,应该不会出什么问题。
夏侯淳掰起手指头算了算,看着他,问道:“如果我殿试押你是状元,你觉得怎么样?”
如果夏侯淳殿试押他是状元,诸葛飞估计着他会赔的连底裤都不剩。
殿试一般只考两道策论,有时候是一道,因为算起来只有半天时间,没有足够的时间构思,整体难度要比州试和会试大得多。
他最具优势的两场被去掉了,反而放大了策论的难度,结果自然不言而喻,如果有买自己输的选项,诸葛飞一定会买。
他看了看夏侯淳,说道:“你还是早点打消这个念头。”
刚才的榜单之上,诸葛飞也看到了夏侯淳的名字,虽然在乙榜靠后,但也算是考中了。没想到这家伙还真有点儿硬实力!
除了与众不同的周聪周雪岩,在京都的纨绔子弟里,这已经算是非常不错的成绩了,诸葛飞就没有在榜单上看到曹德宝的名字,王强薛金等人,也只有黄柏一人上了末榜。
当然,这对他们的前程,并没有多么大的影响,无论能不能考中,过几个月,夏侯淳都要去宫里当值。
京中不知道有多少人在等着会试张榜,诸葛飞和夏侯淳乘坐马车回去的时候,有无数快马从他们的马车前经过。
皇宫。
一名银甲侍卫策马进宫,行至某处阶前时,干脆的翻身下马,向着前方的宫殿狂奔而去。
“陛下,会试榜已张悬!”
不多时,殿内,夏皇手中拿着一份折子,折子上写着的,便是今次会试录用的贡士名字。
银甲侍卫单膝跪地,高声道:“此次会试,共录贡士两百一十三人,请陛下过目!”
“好。”
夏皇笑了笑,打开折子,目光扫视一眼,再次笑道:“会试榜首,朕果然没有看错人。周家那孩子,也一直都很不错;呵,这小子,总算没有给安国公丢脸啊......”
林枢走上来,手里捧着一封折子,笑道:“陛下,这是李大学士的折子。”
李大学士是今次会试的主考,他的折子中,说的定然是此次会试的具体情况。
夏皇又看了一遍名单,这才打开另一封折子,细细的看了起来。
扫了一眼之后,他便惊诧的说道:“他第一场竟是又全答全对,别人都是有所侧重,他倒好,就没有一科不侧重的......”
他说着说着,脸上露出回忆之色,叹道:“想当年......”
林枢抬头看了看他,笑道:“陛下,老奴觉得,诸小神医,和小宋大人不一样。”
“学识渊博至此,诗文被全体考官竭力推崇,策论虽文章平平,却被几位协考誉为‘实策’......”
夏皇目光又移到手中的折子上,说道:“他自幼命途多舛,又无名师教导,能做到这一步,实在是有些匪夷所思,倘若朕的皇子们能有他的一半勤苦,朕也能歇一歇了。”
林枢笑了笑,说道:“老奴恭喜陛下,又得一贤才。”
夏皇瞥了瞥他,“你倒是最会说话啊!”
会试张榜之后,极短的时间之内,京都便陷入了沸腾。
“张榜了,张榜了!”
“怎么样了,谁是头名?周雪岩还是刘佳宁?”
“都不是,是一个姓诸的,好像叫诸葛飞来着!”
“什么,我的十两银子啊,就这么没了......”
“姓刘的和姓周的都是干什么吃的,不是说他们两个最有希望吗!”
......
大多数百姓对于谁是头名并不关注,他们关注的只是放榜这件事情,作为京都百姓,自然要时时刻刻都关注国家的每一件大事。
当然,少部分人还是在乎谁是头名的,因为诸葛飞这个名字列在第一,他们会损失不少银子,不过,他们当街骂娘之时,骂的却是周雪岩和刘琦等人......
礼部。
礼部侍郎刘栋勋已经从贡院出来,站在礼部尚书曹锦程身旁,叹了口气,说道:“他的前两场考卷,实在是挑不出任何缺陷,足以弥补他并不出彩的策论,没有一点儿可以做文章的地方。”
曹锦程低头处理事务,没有开口,刘栋勋想了想,又道:“不过,殿试之上,只有策论,但以策论水准,他是进不了一甲的,最多名列二甲,这次的殿试是由礼部负责,大人大可放心......”
曹锦程放下笔,随口问道:“俊儿考的如何?”
刘栋勋脸上的表情有些尴尬,小声说道:“二公子他...没有上榜。”
曹府,曹锦乾气的胡子都在发抖,指着曹德宝,怒道:“你看看你,整天除了闯祸,除了给曹家丢脸之外,还知道什么!”
曹德宝也是刚刚得知放榜的事情,一脸的晦气,低着头,不发一言,心中却是轻松,该死的科举总算完事儿了,会试落榜,岂不是连殿试都不用参加。
也就是说,从现在开始,他自由了......
曹锦乾见他不知悔改还一副放轻松的样子,心中更气,指着他,接连摇头道:“你,你连夏侯淳都不如,你说你还能干什么?”
一道曼妙的身影从院门前经过,探头向里面望了一眼,悄悄的闪进了另一座院子。
她看着站在院子里的妇人,高兴道:“小姑,他这次中了会试头名呢,而且,我赢了好多好多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