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诸葛飞再次走进那处牢房的时候,那男子的脸色比刚才苍白了许多,整个人看起来憔悴异常,额头满是冷汗,足见在刚才的这一段时间之内,他的内心定是经历了异常纠结的一番挣扎。
看到诸葛飞走进来,他的身体开始强烈的颤抖,止也止不住。
诸葛飞装作没有看到他的异常,叹了口气,说道:“还真是三兄弟一条心,他们两个也都没有招认。”
那男子的脸上迅速的浮现出一丝红润,整个人长长的松了口气。
诸葛飞看着他,又问道:“你真的不打算招认?招了只有两三年,等到他们招了,你就只有一刀了。”
那男子抬头看着他,苦笑道:“大人明鉴,真的不是我们干的啊......”
“你还有机会......”
诸葛飞看了看他,正要开口,李雪姬从外面走进来。
他看了看那男子一眼,看着诸葛飞道:“不用问了。”
诸葛飞忽然转身看着她,惊喜道:“招了?”
李雪姬没有回答,只是转身走了出去。
诸葛飞看了那男子一眼,叹息道:“刚才还有机会,现在没了。”
他站起身走出去的时候,那男子满面惊恐,浑身抖如筛糠。
他飞快的爬到诸葛飞脚下,面色已然崩溃,大声道:“我招,我招,大人别杀我,我招…我全招”
已经走出牢房外的小李大人清晰听见了里面那位盗匪的话,浑身一震,他,真的让那个人招了!
先前她还持怀疑态度,此刻只剩震撼和感慨!
......
诸葛飞的手上拿着一张纸,纸上写着燕国使臣那件东西的藏匿地点。
当官府开始逐一抓捕两县内的惯偷时,他们就意识到顺手牵的那只羊并不是普通的羊,他们惹了大麻烦。
所以三人简单商量后第一时间就将东西藏匿了起来,并且互相对好口供,统一口径,坚决否认。
作为惯偷,太华县衙大牢就像是他们的第二个家,对于律法条文,比某些官员还要熟悉,无凭无据,最多关上几天,他们就会被放出去,而那件东西,就当他们从来都没有见过算了。
李雪姬看着诸葛飞,想了想,问道:“你刚才说这是什么......论?”
“博弈论。”
“什么是博弈论?”
李雪姬看着诸葛飞,面露疑惑,这是她今天第一次听到这个名词,而他面前之人,用这种“博弈论”,在短时间内,便破解了一道棘手的案件,帮她们找回了使臣印鉴。
而他刚才说,“博弈论”的用处,远不止于此。
诸葛飞想了想,看着她说道:“博弈论,概念很广,我也解释不清楚,不过针对此案通俗来讲,就是我利用了他们的囚徒心理,预测了他们偷盗的实际行为并预判了他们可能招供的实际结果,当然,失败的几率很大,如果这个人心理素质再强一点,坚决不说,我们也就失败了。”
李雪姬想了许久,看着他,开口道:“你怎么学到的?”
“这个说来话长。”
诸葛飞看着她,摆了摆手,说道:“那是一个大雪飘飘的冬天....算了,日后我再慢慢和你解释。”
刚才无意中说了一句,却没想到燕国的这位姑娘竟然如此耿直,居然问自己如何学到的,我能和你说自己有挂吗?所以日后再解释,也不急于这一时。
诸葛飞又看着她问道:“那三名人犯,你们打算怎么处理?”
李雪姬想了想,说道:“只是偷东西而已,罪不至死,便依你们夏国律法处置吧。”
但是依律处置,每个人都有不同的理解,同样的一句“依律处置”,这三人有可能被打几十板子便放回去,也可能因为多伸了这一次手,而掉三颗脑袋。
后者诸葛飞觉得不至于,因为她说了罪不至死,男子看着李雪姬,说道:“东西找回来了就好,他们偷东西固然不对,谢谢你法外开恩。”
经历了这次的事情,那三人以后应该会对盗贼这个职业多少产生些心理阴影,总要给别人改正的机会,如果这三人因为他掉了脑袋,诸葛飞的心里是过意不去的。
而这件事情,燕国使臣有很重的话语权。
李雪姬看了看他,点头道:“你果然是良善之人,我知道了,放心吧。”
想到一件事情,他看向身后的一名捕快,说道:“那三人先继续分开关押。”
诸葛飞和李雪姬走出大牢,前方便有一群人围了起来。
“怎么样?”
最先走上前的是张刺史,看起来比任何人都着急的样子。
诸葛飞看着他点了点头,然后将手中那张纸递给付信文,说道:“付大人,东西藏在这个地方,大人派人去找找看。”
付信文接过那张纸,深深的看了诸葛飞一眼,抱了抱拳,说道:“有劳诸解元。”
旁边的王汉升松了口气,看向付信文的时候,眉头皱了起来,却是没有再开口。
那名张捕头看着诸葛飞,脸上浮现出难以置信之色。
太华县隶属的几位官员松了口气,纷纷围向付信文身旁。
李雪姬向旁边走了几步,看向那名中年使臣,说道:“文大人,你跟着去看看东西在不在那个地方吧。”
“是。”那使臣应了一声,跟着几名捕快,立刻匆匆离去。
诸葛飞看了看李雪姬,又看了看离开的中年使臣,思索了片刻,便摇了摇头,和岳父大人打了声招呼,径直离开。他今天不光要练习策论文章,更要修炼那十八踢的,而且枪决身法之类的也有所疏忽了,光靠半夜修炼,时间有些不够。
李雪姬走到付信文身边,说道:“付大人,我还有几句话要问那几名人犯,不知可否行个方便?”
付信文点点头,看向另外两名捕快,说道:“你们陪小李大人进去。”
小半个时辰之后,李雪姬再次从大牢中走出来的时候,脸上的表情虽然平静,心中却已泛起了波澜。
她刚才将诸葛飞用过的手段,在另外两人的身上也试用了一遍,结果竟是完全一样。
那两人比第一人坚持的时间更短,便对此案供认不讳。
明明只要所有人都咬死不说,三人都不会有罪,可为何会是这样的结果?
她的心中,开始对那“博弈论,囚徒心理”感兴趣起来。
当然,她对那个男人,更加感兴趣了。
他成功引起了她的注意!
下午吃饭的时候,诸葛飞就已经从岳父大人那里了解到,燕国使臣丢失的东西已经找回来了。
张刺史本来要下令严惩那三名人犯,奇怪的是,燕国几位使臣竟然同时求情,最终也只是让他们多挨些板子受些皮肉之苦,关上一段日子而已。
此案闹出的动静不小,结束的却风轻云淡,两县不再满城风雨,大街上看不到见人就问的衙差,百姓们放下了心,二叔的早点铺子,从昨天开始,生意就开始回暖。
早上生意好的时候,二叔会摆一些桌椅在外面,诸葛飞吃了一屉包子,宋小芳坐在他的对面,已经连吃了三屉小笼包。
二叔以前卖的包子都是拳头大小的,皮薄馅足,前两天诸葛飞建议他做一些小笼包,本来只是为了满足自己的口腹之欲,再加上答应过宋小芳请她吃的,后来二叔尝试着将小笼包拿出来卖,没想到居然大受欢迎,许多人在包子铺门口排起了长队。
宋小芳身边还有一个小姑娘,看样子也就四五岁,却不像寻常小孩子那样瘦弱,活脱脱一个缩小的宋小芳。
小姑娘是隔壁孙屠夫的女儿,孙屠夫忙着卖肉,翠儿不忙的时候,就帮他看着孩子。
可能是因为同胖相怜,更可能是姓氏读起来都相近,宋小芳对孙小姑娘很照顾,经常把自己的零食分给她吃,能有此待遇的人不多,诸葛飞算一个,赵芳寻算半个,最后一个就是眼前的孙小姑娘了。
一道人影到来坐在邻桌一条板凳上,抬头向里面看了看,说道:“一屉小笼包。”
诸葛飞目光望向那个声音,感觉有些熟悉。原来是那天的那个乞丐!
那名说出“人生如戏,有人演官,就总要有人演贼”的哲学系肄业的乞丐。
二叔从里面走出来,看着这名乞丐,目光带着一丝审视。
那乞丐看了看他,不以为意,知道他的意思,从怀里掏出几枚铜钱,放在桌上。
二叔数了数,将铜钱收起来,给他上了一屉包子。
很多的地方都是不允许乞丐上桌的,二叔却并不歧视乞丐,只要付钱就可以。
一屉包子共有五个,那乞丐吃完了之后,抬起头道:“再来一屉。”
二叔看着他,等着他付钱。
“等我一会儿,包子你先给我备着。”
那乞丐这次没有从怀里掏出来铜钱,径直的站起身,走到大街上。
他站在街道中间,然后,抬起头看着天空的太阳。
诸葛飞疑惑的抬起头,天空碧蓝如洗,连一朵云彩都没有,就是有些刺眼。
宋小芳的目光也望向天上,好奇的眨着眼睛,喃喃道:“天上有什么呀?”
“辣么大的太阳你看不到?”
诸葛飞也看了好一会儿,除了刺眼的日头也没有发现天上有其他什么东西,他收回视线,目光再次望向那名乞丐。
大街之上,已经有不少人被那乞丐的举动吸引,抬头望着天空。
“天上有什么?”
“你们都在看什么?”
“不知道啊,我看大家都在看啊”
“......”
就在众人很多都抬头看着天空,喃喃自语的时候,诸葛飞看到那乞丐低下头,从身旁一位穿着锦衣的胖子腰下掏出了一个荷包,从荷包里取出了一块碎银子,又将荷包放了回去,然后镇定的向这边走过来。
我靠,还有这操作?
大街之上。
“天上除了日头什么都没有,看什么看!”
“有病啊,害得我眼睛差点被亮瞎了!”
“真是吃饱了没事儿干!”
“吾抬头望吾的天,碍汝甚事?凭什么恶颜怒视与吾”
“入恁娘,汝丫踩到吾脚了”
“......”
人群中偶有不和谐的声音,两盏茶功夫便恢复了平静,毕竟虽然秋天了,但是还是有些热的。
那乞丐再次走到桌前,将一块碎银子放在桌上,看着二叔,说道:“这些全都换成包子。”
他话音刚落,两只手分别搭在了他的左右肩膀上。
诸葛飞还有点儿没从这乞丐的骚操作中回过神来,就看到了许六安和上次在太华县衙见过的那名张捕快。
后来诸葛飞听岳父说起,此人姓张,名勋州,是汀州名捕,也是汀州总捕头,在刺史衙门做事。而且是张刺史的兄弟,难怪那天见他与刺史大人说话毫无拘束,原来是自家人!
“又是你?”
张勋州看了看那乞丐,怒道:“我州府搬来诸城也就不足一月,你犯几次事儿了?才出来几天,就不能安生点?”
那乞丐衣袖一扫,桌上的碎银子就滚到了二叔脚下,二叔捡了起来。那乞丐看了看旁边墙角的一对乞丐母子,目光再次看向二叔,说道:“包子都给她们就行了,不用一次给,每天给一些饿不到就好。”
说完他便径直的走到了那张捕头的身后,任由两名捕快用铁链将他套住。
张捕头并没有在意那落在二叔手里的一小块碎银子,而是看了诸葛飞一眼,目光最后望向许六安,挑眉道:“让你来我这里做活,每月禄钱翻倍,你却偏偏要龟缩在县府”
许六安看了看他,没有说话,掏出几枚铜钱,放在桌上,说道:“二叔,一屉包子。”
二叔知道这许六安和自家子侄交情甚深,收钱的时候退回去了两枚铜板,算是格外打折优惠了!目前为止还没有哪个外人有如此待遇!
“我说的话永远作数,你考虑考虑。”
张勋州再次看了他一眼,目光从诸葛飞身上扫过,转身离去。
二叔包了两屉包子,放在那一对乞丐母子身边,没有把余钱找给那对母子,另外那名乞丐交代也是怕她们母子孱弱保不住钱财吧,二叔走回来,给许六安上了一笼包子。
诸葛飞坐在许六安对面,问道:“认识的?”
许六安用包子沾了点儿醋,淡淡的说道:“算是我师兄。”
许六安虽然是诸城县衙的捕头,但是和他这位担任汀州刺史府总捕的师兄比起来,就有些不够看。
诸葛飞听过这位张捕头的一些传闻,据说他的名字,足以让汀州境内的贼匪大盗闻风丧胆,还据说他的武功深不可测,十八般武器,样样精通,张家也正是因为代州与勋州这兄弟俩一文一武皆有建树而在诸城强势崛起!
他看着许六安,问道:“听说他的武功很厉害,十八般武器,样样都懂,是不是真的?”
许六安又吃了一个包子,点了点头。
“呵,十八般武器样样精通又如何,什么都会,却什么都做不好。”声音异常的熟悉!
诸葛飞顺着声音传来的方向望去,看到老乞丐靠在墙角,手里捏着一个包子走过来,看了看许六安,说道:“大人,借点儿醋。”
他将那对母子给他的包子蘸了蘸醋,送进嘴里。
许六安瞥了他一眼,又看了看笼屉中还剩的两个包子,站起身来。
说实话,知道这老家伙是个高手,所以刚才他说的话许六安是信服的,关键是自己每次面对他都有点儿尴尬,虽然曾经因为辛集村的偷鸡案讹了这家伙几本精美插画,但是也是他指出了自己的秘密差点让他社死啊!
所以下意识许六安就想远离这老家伙!
老乞丐看了看许六安,嘴角微微勾起,笑容有些猥琐的指了指桌上的两个包子,问道:“大人,剩下的..还要吗?”
许六安摇了摇头:“不要了,老人家想必是饿了,老人家吃吧。”
老乞丐干脆坐在他的位置,拿起他剩下的包子,狠狠的蘸了蘸醋,继续说道:“练武这件事情,不是谁会的招式越多,懂得兵器越多就越厉害的,有的人追求华丽的招式,有的人追求锋锐的兵器,而有的人,哪管你使的什么招式,用的什么兵器,任你再花里胡哨,我就只是一刀!”
他说这句话的时候,伸出手掌,随意的在空中一划,目光似是无意的瞥了瞥旁边铺子那正在剁肉的孙屠夫,孙屠夫与他目光对视,随后便憨厚的一笑,继续剁肉。
诸葛飞有些诧异,这诸城的乞丐,很多哲学毕业的?这老家伙武功高决,他说的话百分之百是可信的,很简单,他的话意思就是简而精,广却杂。对于武道来说,不无道理。看来自己也不能没事儿炼那么多花里胡哨了,挑几样好好练练就行了,还是主修枪道吧!
刚才那个乞丐出口便是人生哲学,而老乞丐张嘴就是练武真谛,可是你脸上还有被人打的瘀伤呢,若非这‘仙风道骨’的邋遢形象,大家都会以为你是高人的。
尤其是看到他此刻正一只手拿着包子蘸醋,一只手抠着脏兮赤裸的脚丫子,如果诸葛飞没有记错,他刚刚用的是另一只手抠脚来着......
这位前辈高人,行为实在是不检点啊!
不过仔细琢磨琢磨,这老乞丐的行为岂能以常人眼光来看,亦或常理来夺之,人家早已超脱世俗啊......
“是不是觉得老夫说的很有道理?”
“前辈高论,在下苟同!”
“二位元阳依旧未泄,当真是有负青春大好年华啊,当需努力啊,尤其是你,不是有三个婆姨吗?怎么搞的?”
“嘡啷....”许六安再一次愤怒拔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