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指搭在手腕寸关尺三处,恭芷七正在仔细感受指尖脉搏的浮沉迟数。
李淮仁猛地睁开眼,先看了眼楚冬荏,立刻弹跳起身,躲在恭芷七背后。
“好凶,他要打我!”
想必李淮仁是把楚冬荏错认成了刚才踹飞他的萧暮顾。
恭芷七转头安抚躲在身后的人,“别怕,别怕,我会保护你。”
李淮仁趁机紧紧抱住恭芷七一只手臂,惶恐不安的喊叫,“我要回家,我要回家!”
“好,回家~”
恭芷七一路被拽着胳膊走,街道上人来人往,她不敢轻举妄动,怕万一影响病人的情绪,又不知会做出什么行为,伤及了无辜。
“卖冰糖葫芦咯~酸甜好吃的冰糖葫芦~”
刚才匆匆把了脉,眼下正好有个机会可以舌诊。
恭芷七被拽着往前走,转头望了眼楚冬荏,又朝冰糖葫芦使了个眼神。
楚冬荏跟在后面,心领神会的点点头。
“老板,来十串冰糖葫芦。”
“好嘞~”
快走到家门口,恭芷七才拉住问道。
“走累了吧?要不要吃个冰糖葫芦?酸酸甜甜很好吃!”
李淮仁伸手挠着耳轮,似乎在思考。
“要吃,要吃!”
楚冬荏默默递给恭芷七两串。
恭芷七又递给李淮仁一串,示范讲解道。
“冰糖葫芦,要这样慢慢品尝,看我啊,把舌头伸出来,舔一口上面的糖浆~”
恭芷七放慢动作,轻轻舔了两口,目光一直盯着李淮仁。
李淮仁一点一点伸出舌头,舌尖一触碰到冰糖葫芦,就迫不及待舔了口。
恭芷七还想再多确认一遍,继续耐心叮嘱。
“慢慢舔,慢慢感受,不要着急。”
李淮仁似懂非懂,再次伸出舌头,慢慢添了一口。
恭芷七踮着脚尖,趁机仔细观察舌苔。
李淮仁似乎很喜欢吃冰糖葫芦,舔了两口,就直接一口咬下一个糖山楂。
笑嘻嘻的吃的开心极了。
正午的阳光,照在他孩子般天真的脸庞,站在门边的李夫人,默默看着这一切,露出慈母般欣慰的笑容,那笑容,明媚而忧伤。
“李夫人,你也尝一串吧。”
楚冬荏递过去一串冰糖葫芦。
李夫人眼里泪光闪闪,也不推辞,点头接过,“谢谢~”
小院子里,李夫人和李淮仁蹲在地上吃着冰糖葫芦。
恭芷七和楚冬荏两人站在离两人稍远点的院子门口,讨论着李淮仁的病情。
恭芷七轻轻摇晃手里吃了一半的冰糖葫芦,目光悠悠望向李淮仁,“脉象滑数有力,舌苔腻而厚,更加证实了之前的判断,因痰致病。痰火扰心,则发为癫狂。痰浊蒙蔽心神,则神识痴呆。痰热留于经络关节,则口眼蠕动……”
楚冬荏手里还握着一把冰糖葫芦,点头分析道,“虽然对他望闻问切有些困难,但是前医应该也能诊断个八九不离十。为何延医诊治数月,没有起色呢?”
恭芷七略微思索,“之前服用多药无效,我们现在必须谨慎辩证之后,才能开方捡药。在给他开处方之前,我们还需要了解之前的大夫都使用了哪些方子,以供参考斟酌。”
李夫人虽然蹲在地上陪儿子吃冰糖葫芦,看蚂蚁,但耳朵一直都关心的聆听着门边两人的讨论。
听到这,忙站起来,“城里的医馆我们几乎都看了个遍,我让他爹带你们去。”
楚冬荏将手里的冰糖葫芦塞给恭芷七,“你留在这继续观察,我和李员外去收集之前服用过的方子。”
“好~”
刚才李夫人没找到儿子,倒是在附近茶楼找到了喝茶闲聊的李员外。
听见说儿子有消息了,就独自进屋睡觉了。
李夫人进屋叫他起床。
屋子里传来骂骂咧咧的吼声。
“睡个觉都不得安生!一天到晚围着他转,我还要不要活了!”
“当初要不是你,淮仁会变成这样子?”
“我,我怎么了我!别把这些破事都摔我头上来!”
李夫人心急如焚,直接扔下狠话,“你到底去不去?这屋子是我嫁妆买的,你不去就永远别回这个家了!”
“催什么催,没看见我在穿鞋子!”李员外三两下穿好鞋,边披外脱边走了出来,瞥了眼蹲在地上看蚂蚁的李淮仁,摇摇头,大步往门外走。
恭芷七拍了拍楚冬荏的肩膀,“交给你了。”
“嗯!”
楚冬荏匆匆跟了上去。
恭芷七转身,正好望见屋内走出来的李夫人,匆匆抹去眼泪,微微低着头,怕被人看出泪痕。
憋着眼泪,尽量保持声音平和的说道。
“能否麻烦郎中照看一下他,我去煮点面条,很快就好。”
“李夫人,你放心去吧!”
看着那柔弱又独孤的背影,恭芷七心里也仿佛压着一块石头,让人有些郁闷难过。
李淮仁已经吃光了手里的冰糖葫芦,正用竹签戳着地上的蚂蚁。
“这些蚂蚁真辛苦,抗这么重的东西!压扁它,压扁它!”
李淮仁拿着棍子东戳一下,西戳一戳,欺负着地上的蚂蚁。
恭芷七走上前蹲在旁边,看着地上慌乱逃跑的小蚂蚁们,不由感概起来。
“这些蚂蚁的确辛苦,不过在我看来,有一个人更辛苦,那就是你娘。”
恭芷七顿了顿,不管眼前的人能否听明白,但这些心里的话不吐为快,“你娘从前有个乖巧懂事的儿子,会帮助她,保护她。可是自从那个儿子生病后,她就日夜操碎了心,再委屈,再辛苦,也不敢在人前落泪。一个普通的妇人,默默承受着生活里的所有苦难。别人都放弃了,她也仍然要坚持,别人都反对,她也不肯放弃。她一心只想要治好儿子的病,一个人面对所有的狂风暴雨,冷嘲热讽。”
扒拉蚂蚁的竹签定格住了,李淮仁一动不动盯着棍子,眼泪扑扑落下。
那眼里明明没有任何悲伤的神情……
泪珠就是控制不住的留下来……
突然丢下棍子,捂着胸口。
恭芷七见他反应有些异常,忙问道。
“怎么了?”
李淮仁一拳捶打在自己心口,“这里痛。”
“这里痛?还有哪里不舒服?”
李淮仁似乎有些不确定,双手握拳,在胸前四处捶打。
“这里痛,这里也痛,到处都难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