恭芷七闻声跑了出来。
铁牛跑上山坡拉住一人,那人似乎也无意再躲避,随着铁牛一起走了回来。
和粗犷的铁牛相比,那男子显得斯文多了,青色素衣在草丛沾染了些杂草泥渍,依然掩盖不了他的书生气质。只是面容略显憔悴,鬓角凌乱的发丝徒添了几分沧桑。
恭芷七不由问了句。
“他是谁?”
铁牛拍了拍男子肩旁,“这小子就是方孝同,当初把这屋子抵押给四爷的人。”
方孝同抬头看了一眼恭芷七,立刻微微低下头去,默不吭声。
“我说,你这大白天的,躲山上干嘛?”
方孝同低着头,手指紧捏着衣角,“我......我听说袁四爷在这里中邪了,我、我就想回来看看......”
别人害怕遇到的,有时候,是有人期待所见的。
“看看?”铁牛顿了顿,又似乎明白了什么,叹了口气,“你想多了,郎中说了,这个中邪,只是......什么什么不正之气,不是你以为的那样。”
“嗯。”方孝同轻声回应,眼神里一丝失落。
“人死也不能复生不是,乡里乡亲的,别怪我没提醒你啊,这屋子四爷原本是要烧掉的,郎中说有办法解决,四爷才让我们来的,你还是赶紧想想怎么把屋子赎回来,免得哪天四爷一不高兴,改主意又一把火点了。”
方孝同闻言,忙抬头,神色紧张,“这屋子千万不能烧,我,我现在没钱。当初剩下的银子,做买卖都折本了......”
恭芷七差不多听明白了,直接问重点。
“赎回要多少钱?”
方孝同闻言,眼底泛起一丝希望,忙说道,“总共抵押了20两,按照约定,要40两才能赎回。”
“哦。”恭芷七点点头,“我也没那么多钱.....天色不早了,都先回阆州城吧,办法总会有的,今天想不到,明天继续想就是了。”
夜晚,阆州城里,将军府灯火通明。
“哎~哟~哎哟~”一位中年大夫背着药箱,一瘸一瘸哼哼唧唧着走出来,出了门,回头望了眼将军府门匾,摇摇头,重重叹了口气。
敞开的东厢房内,三王爷气鼓鼓的摇着手中水墨画扇,一支碧玉簪搭配一身锦衣华服,处处显露的贵族气息,给这原本普通的容貌增添了几分俊朗。
“这地方果真是庸医遍地,治不好就算了,还越治越糟!真是气死本王了。”
说完转头对着屏风安慰道,“你一定要撑住,朝中派来的太医应该很快就到了。哎,都半个多月了,这些人都怎么办事的,回去本王一定严惩这些废物!”
屏风后依然没有任何回应。
男子继续自顾自扇风,瞥了眼门外路过的人,忙喝令住。
“袁掌柜!”
门外的袁掌柜闻言止步,匆匆吩咐了手下一句,小步跑进屋,弯腰弓背,诺诺行礼,“三王爷,有何吩咐?”
三王爷利索的收了扇子,“中午你不是焦急万分的说令郎中邪,昏迷不醒赶着回去么,你不在家陪着,怎么又来了?”
袁掌柜受宠若惊的拱手笑道,“托王爷洪福,犬子已无大碍。”
“哦?”三王爷饶有兴趣的嘲笑道,“我还以为这阆州城都是庸医呢,原来还有会治病的。”
“王爷说的是,这次能治好,也是纯属偶然,先前找了两个大夫都说犬子中邪不敢医治,家仆遇到个江湖郎中。据说那郎中一盆炭火,一碗醋,焚了根药香,犬子就苏醒了。”
“炭火?醋?这些也能治病?”
三王爷似乎有些不相信,一副江湖骗子骗了你们,你们竟敢来骗本王的神情。
袁掌柜经商多年,识人精准,立刻抱拳解释。
“属下句句属实,绝无半点隐瞒。家仆初始也担心是江湖骗子,但是那郎中自己说治好了收钱,治不好不要钱,才请回家医治。”
“有点意思。”三王爷用扇子撑着下巴,略微思索了下,浅浅一笑,“你立刻让人连夜画像,明早贴满全城,寻到此郎中,带来将军府者,赏银十两。速去!”
“是是是,小的马上去办。”
翌日,阆州城,街道上零零散散的人群,都被城墙上的画像吸引了过去。
恭芷七走在街道上,这次没有带药箱,摇幌和铜铃。
药箱的药材不够了,早上去几家药店货比三家,买了些缺少的药材。
提着大包小包的药材,朝熙熙攘攘的人群望了一眼,好奇想上前,又担心凑热闹挤坏手里的药材。
在边上踮脚望了望,除了人头,什么也没看清,终是作罢了。
街道对面,铁牛带着两三个家仆,正四处张望,似是在寻找什么。
恭芷七正想上前打个招呼,被人从身后拉住胳膊,拐进了无人的巷子。
“方孝同,你拉我来这干嘛?胳膊都要被你拽断了。”
方孝同松手,连连摆手致歉,“对不起对不起,我刚才着急了点......怕你被铁牛他们发现了。”
“怎么?袁四爷的病情出现问题了?”
“不是。”方孝同摇头,有些诧异,“你还不知道吗?”
恭芷七摇摇头,“知道什么?”
方孝同四处张望了下,确定周围无人,方才轻声说道,“昨晚袁掌柜找了不少人,满城贴寻你的告示,我,我为了赚点钱,去帮忙刷浆糊了.....后来才发现是寻你。”
“袁掌柜寻我干嘛?”恭芷七猜测问道,“找我治病?”
“嗯嗯。”方孝同忙点头,又摇头,着急说道,“我听说,是你治好了他儿子袁四郎,袁掌柜就在将军府举荐了你,那萧将军的病情越治越糟糕,在这阆州城,早已没大夫敢治,之前那些大夫都是被迫去诊治,一个个都挨了板子出来,现在将军发出府悬赏令,找到你的人赏银十两,很快就会满城寻你,你还是快点离开阆州城吧。”
恭芷七默默点点头,方孝同还以为她是答应了离开,没想到恭芷七很快笑道,“十两银子啊,就算进去看了说治不好,挨顿板子出来,也值了~”
“你,你......认真的么?”方孝同一时语塞。
“你放心,挨顿板子出来,大不了敷点杖伤药,我那还有几颗’铁布衫丸’,挨板子前吃下,打屁股都不疼。”
这有理有据的,说的方孝同都没有理由再阻止了。
恭芷七看着眼前有些发愣的方孝同,突然想到个主意。
“悬赏令上说找到我的人赏银十两,若是我独自送上门,说不定就没了这赏银,你和我一同去,咱们五五分。”
“啊!?”
将军府门前。
方孝同微微紧张跟在恭芷七身边。
恭芷七小声说道,“别怕,待会你拿了钱,赶紧走,别让他们觉得我们是一伙的,知道吗,就算我挨了板子,你也不能出来,免得他们反悔把钱要回去。”
“嗯。”
将军府护卫看见大老远走来的两人,嘴角一笑,和对面的护卫打趣道。
“又来两个骗赏金的,看那畏首畏尾的模样,装的还没前两队人像。”
“都是不怕死的,为了十两银子,都不怕挨板子。”
恭芷七理了理嗓子,抖擞精神,举着高高的幌子,笔直的站在将军府门口。
“我就是你们要找的郎中。”
“呵呵~”
“哈哈。”
两个护卫相视大笑。
“你们笑什么?”恭芷七有些懵,难道是自己收到的信息不准确?将军府并没有寻她,疑惑的回头望了眼方孝同。
方孝同也同样一脸懵。
两人正觉得十两银子打水漂了时,护卫招了招手。
“进去吧。”
两人也不敢贸然离开,只好跟着护卫,一路走进王府。
东厢房门口。
“你俩站门口别动,我先进去禀告。”
恭芷七点点头,和方孝同互相看了眼,这府中守卫森严,两人都不敢说话。
默默听着屋内的对话。
“王爷,又来了个江湖郎中。”
“让郎中进来。”
“是。”
护卫走出来,朝两人示意。
恭芷七跨进门,方孝同却被护卫拦住了。
“郎中进去,你可以走了。”
这气氛紧张又尴尬,恭芷七依然厚着脸皮问了句,“不是还要给他赏银十两么?”
三王爷坐在椅子上,慢慢放下茶杯,“这一大早,已经有两人从本王这里骗走了赏银。之前有人还说阆州偏远,民风淳朴,本王的耐心也是有限的。一而再,再而三,小心小命不保。”
这话虽然说的慢条斯理,语气里的威严却让人不容置疑。
方孝同已经有些紧张的微微颤抖。
恭芷七想了想,问道,“王爷可是要寻找,昨天治好袁掌柜儿子袁四郎病的郎中?”
“没错。”三王爷点头。
“那就行了,我就是那郎中,告示上说寻到我的人赏银十两,这位仁兄寻到我,带我来,这赏银自然属于他,他毫无欺瞒。”
三王爷上下打量眼前这个年纪轻轻不到二十的少年,看到那双灵动光亮毫无畏惧的明眸,眼底闪过一丝诧异和疑惑。
“带他去领赏银。”
“是。
护卫带着方孝同离开,方孝同紧张的吞咽口水,默默回头望了一眼恭芷七。
三王爷拿起桌上的扇子,站起来,朝恭芷七走来。
“本王想先问郎中一个问题。”
“王爷请问。”
三王爷拿着扇子,轻轻敲在恭芷七肩膀上。
“如此瘦弱的身板,清秀的面容,莫非是位女郎中?”
恭芷七手指紧紧捏着幡子的木杆,声音平静的解释道。
“我一个行走江湖的郎中,这些年跋山涉水,又日晒雨淋,饥饱不匀,自然胖不了,长的消瘦了些,让王爷误会了,真是抱歉。”
“原来如此。”三王爷的语气里似乎有一丝失望,执扇子敲在手心。
“行吧,该干正事了。”三王爷以扇指向屏风,“病人在那,郎中去诊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