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把遗弃多年的老剑 第8章 梦碎

作者:暗墟之渊 分类:修真 更新时间:2024-04-08 18:50:4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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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些天,我常常在披雨的黑色屋檐下,一个人抱着肥胖的花猫发呆,母亲被我冷落后病情隐隐有些复发,她也不爱走动,就老是在微弱的烛火下一针一线地缝着什么,用的基本都是红线。到了饭点,她会说:“别在门外杵着了,吃饱了才有力气感时伤怀。”

我关心的事情本来就少,没有事做的时候就更不愿想事情,掇了一条小板凳坐在屋檐下静静地看着落下的雨珠,看着它们迅速地落下,然后隐没在地上,无数次嘈杂地重复着这样的节奏。

我的耳边忽然听不到任何声音了,当我想听的时候,却不再是雨点的坠落声,而是一段天然偶成的私语,很清晰,很近就像在耳边奏响;我的视线在一阵模糊之后看到的是凝固的画面,无数墨水般的流线在雨水中穿行,犹如道道纵横捭阖的剑气,时隐时现,又像是行云流水的行书、狂草、大泼墨,无数精奥招式的拆解在我眼前来回交错,几只鱼儿在其中任意地浮游,与墨雨剑息穿插在一起,黑与白一时难以分辨……我的六根忽然清净,又像是忽然堵塞了,听不到也看不着,闻不出摸不着,意识陷入了一片混沌。

……

眼前的视角还是最熟悉的老佛堂,真奇怪啊,为什么我会觉得奇怪呢,难道我觉得眼前的究竟是梦境吗,还是心障呢?如果真是梦境,那么最容易见到的理应是最熟悉的东西,要么便是平日最思念的某某,为什么我会见到那个模糊的身影呢?是因为我太想念他了吗?

那个人依旧是穿着蓑衣戴着斗笠,只不过这次手里没有提着那把生锈的剑,当他推门而入的时候,给屋子里带来了一股粗糙的风尘与湿润,母亲赶紧去关上门,脱掉他身上半湿的衣服,随手给他送上一杯热茶,然后道:“怎么这么晚才回来,饿坏了吧?快坐下吃点,然后泡个澡,晚上给我们娘俩暖被窝。”我敲着筷子说:“就是就是,吃饭才是检验生存的唯一标准。”那男人嘿嘿笑着,道:“下次不会了。”然后坐下拿起筷子,我们三个人一起捧着碗里的面条触棱地吃着,时常给对方夹菜。

父亲的形象头一次在我眼前如此清晰,为了好好看他,我连吃饭的速度都变慢了不少。我发现他和想象中的冷血剑客不同,倒是更像寻常人家的庄稼汉,喜欢喝酒说脏话,喜欢在女人面前絮絮叨叨,吃饭的时候,棱条分明的脸孔上两条胡须一上一下地跳动着,看上去煞是可爱。

“闺女干嘛不吃饭,盯着老子看什么,还能看出花来?”他冲我憨笑道,我说:“就是头一次看见您这么活蹦乱跳地出现在面前,心里高兴,当然要好好看清楚了。”“是吧,不愧是我的女儿,做事都是不拘小节,过来让爹抱抱。”我便跟兔子似的蹭上去,搂着他在他脸颊上亲了一下,逗得父亲哈哈大笑,气的母亲碗都差点打翻。

“我说闺女也十五岁了,平日里养的水灵灵的,心里有没有心仪的对象?老爹我给你争取一下。”父亲搓着手笑嘻嘻道。

我趴在桌子上不知道该怎么说,心里还是纠结,或者说愁肠百结。

母亲凑到他耳边拧了他一下,轻声道:“还不就是褚家那少爷,明明自己先看上的我们家闺女,谁知道他家里人嫌我们家穷,非要讲什么门当户对,你说气不气人?”

父亲一拍桌子,胡须竖起道:“这算是个什么事嘛,狗屁门当户对,闺女怎么了,要样貌有样貌,要——哎,话说闺女你似乎确实没什么擅长的东西啊,想着和你妈一样光靠脸吃饭可不行,她连绣花都不会,饭也总是炒糊,你可不能这样。”“你个死男人,要不是你整天打打杀杀的不务正业,我和静静至于过得这般艰难吗?还嫌弃我,我起码把静静送去学堂念过书,这小镇上有谁家小姐比我们静静文化高?”“嗨,这年头读书有什么用,读得再好还不是让男人骑在上面?女人最重要的是持家。至于我,年少时也是胸怀大志的,要不是遇见了你,过早隐退江湖,说不定已经是武林里响当当的人物了。”“去你妈的江湖,要不是整天理会那些恩怨情仇的破烂事,我们娘俩至于整月奔波,到现在连个正经的家都没有吗?”“好了,言归正传,女儿总是要学一样东西的,事实证明你说的知识并不适合在这个世道生存,看看那些流落街头的穷书生就知道了,咱们总得女儿学一样保护自己的本事吧,你说是不是?”“我懒得跟你计较,这事还得看女儿意见。”

他们两个忽然不吵了,一齐把目光投向我,我心里有些遗憾,然后正色道:“我觉得老爹说的没错,我想跟你学武功,你觉得怎么样?”父亲愣了一下,问道:“可是,为什么忽然想起来要学这个,这可不是朝夕之间就能有所成就的。”“我想的很清楚,爹你一个人混江湖那么久,这可不是个安全的活儿,万一哪一天出事或者不在我们身边,我也有能力保护自己,甚至可以帮你报仇雪恨啊。”

母亲有些坐不住了,劝我道:“你可想清楚了,打打杀杀虽然不是什么好事情,却也是凶险万分,动不动没命的事情。而且会很苦的,手会磨起泡,身材会变形,胳膊会变粗……”“我知道啊,凡事总要尝试一下才肯罢休,我这人懒惯了,又不爱动脑子,好不容易养的壮实了,不去练武功还真是有些可惜,这个过程说不定也很有趣呢。”我微笑道。

父亲沉吟一会,忽然微笑道:“不愧是我的闺女,那就教你最厉害的剑法,学不会可不许哭。”“才不会,你现在就教我好不好?”“走,我们去外面。”父亲提上那把生锈的铁剑推门而出,我跟了上去,母亲在后面喊道:“天快黑了,雨还没下完,早点回来。”

我站在屋檐下,眼前除了正在滴落的雨滴,还有正在院子上的磨刀石上“琤琤”磨剑的父亲,这个过程持续了很久,事实上磨剑也是要学剑的一部分。

磨好剑后,他随手撒了个剑花,对我念念有词道:“我修的是刺雨剑,剑意细腻婉转,于简朴稚拙之中自见真章,给女子练也很适合。这套剑法在江湖勉强排得上号,却也并不好学,一招一式的领悟,全靠你的天赋和琢磨了。”说罢也不废话,开始自顾自地舞了起来,整个人做出的动作渐渐超出常人能够理解的范畴。

我还没看过瘾,父亲已经收剑,一边走进门一边对我说:“外面有人来了,去看看吧,别让人等时间长了。”

我很奇怪,既然有人来那你躲什么?我走出篱笆,依稀看见在里许外的碧色浅草上,蓝烟似的群山背景下,有一个小小的亭子,亭子里一个白色的影子,和一柄绘着墨竹的白色纸伞。

他来做什么?

天色却然有些昏暗,我打着灯笼急匆匆地穿过那里许的、被山石碎草黑泥阻碍的距离,跑到亭子里,身子还是淋得有些半湿,我哈着热气看着他道:“你怎么来了?”

褚非鱼道:“我记得,我好像,还欠你一样东西。”说完朝我伸出手来。

我看着亭子外的群山葱郁,嗅着古老的雨息,深深吸一口气,然后闭上眼睛,藏紧了衣袖。

褚非鱼忽然抱着我,还没等我说什么,就用他那不善表达的嘴唇堵上了我想倾吐的欲望,我的心只好就此沉沦,什么苦乐悲喜也不记得了。

风吹的有些冷,现在是秋天吗?

我微皱着眉想要问他,却发现褚非鱼不见了,亭子也不见了,我还一个人傻傻地在雨中撑着那柄古伞。

我有些落寞地走回家,看见父亲已经重新穿戴好蓑衣戴好斗笠,提着那柄古老的剑走出来了,眼神写满了我读不懂的复杂,我跑上去大声问他要去哪里,他没有回答我,只是一个人走着,最终奔跑起来,消失在落寞满地秋叶深深的雨夜之中了。

眼前的画面像是倒带一样,又回到了我最不愿意接受的情节:冰冷的雨巷、黑漆漆的杀手、飙起的无数血花、倒下的孤单身影……如果就此终结在这里就好了,可是没有,任凭我如何哭喊,这该死的梦境还是要把我带到更遥远的未来,要让我目睹更残酷的结局。

我看到了,母亲在我面前微笑着死去了……我穿上血红色的衣衫,提着那柄老剑,在幽长的小巷子里面对无尽的杀手,挥动着铁剑开始平静地杀人,杀了很多人,但我一点不害怕,我杀得很尽兴,隐约有入魔的迹象。

那不知道是多久以后的事情了,或许很多年,或许就在几天后吧,如果踏上复仇之路要付出如此的代价的话,那么我宁愿永远不去碰那把剑。

最后的画面是最可怕的,褚非鱼再次出现在我的面前,哭得很厉害,好像在求我放过谁,然后我放下了剑,下一刻他一刀插进了我的心口。奇怪的是,我似乎没有死成,但是结局究竟是如何的呢?我再次睁开眼,看见的是老佛堂,母亲正在烛光下睡着了,手里藏在尚未缝完的红衣。

我心里忽然很害怕,但我不敢哭出声来,我轻轻推开门,看见天色接近白昼了,屋檐上的花猫看见我,半眯着眼很开心地“喵呜”了一声,我“嘘”的做个动作叫它老实睡觉,便用粗布裹着那柄老剑,抱在怀里,然后朝大街走去。

……

在野边的一处歇脚的小亭子,那里挨着一家小店,那小店也真小,只有两个人,那两个人一个复责看门吸客,一个负责酿酒泡茶,一个样貌极俊,一个极丑,彼此互助,小店的生意居然也支撑得下去。

这天恰好来了两个客人,看样子都是外地来的,一个一身黑衣,四十岁上下,戴着斗笠,怀里抱着一柄剑;另一人身量高大,粗布衣衫掩盖不住他的一身横练。两人找了个桌坐下,要了两壶酒,在杯盏中细细品着,嚼着花生米,高大的那位只是豪情万丈地吃饭。

黑衣男子忽然出声道:“主人家这酒倒也不错,寻常的酒家可酿不出此等好酒。”

店主是那名俊郎的青年,微笑地道:“客人谬赞了,此言或许可有别的深意?”“正是。”

那黑衣男子抬头指着杯中的残酒道:“这酒有江湖气。”

主人不解。

对面正在狂吃的汉子忽然问他的伙伴道:“何为江湖气?”

“江湖自然有气,别人尝不出来我却能略知一二。”那黑衣男子慨然笑道:“杀的人多了,自以为能藏的很好,这酒中的杀意可是满得快要溢出来了,店家还要和我装傻充愣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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