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过得飞快,一眨眼就来到傍晚,扎着马步蹲在桌前,一首端着饭,另一只手拿着几根齁咸的香椿芽,晚饭就是这样平平淡淡。
忽然,听见哗啦一声,不远处一个桌子塌了,正在吃饭的众师父们纷纷懵逼,一个和尚摸了摸后脑勺笑着解释道:“是白蚁,最近白蚁有点多。”
此事揭过。
吃完饭,就要睡觉了,一个师父给了我几本经文让我好好背诵,然后领着我去了间很普通的小屋。
这还是有钱开后门才有的待遇,不然只能十几个人挤在一块睡,由于白天练功太累晚上必然有几个鼾声如雷,那滋味不敢想象。
换上一身普通僧衣,躺在发硬的床上,我感觉有点想家了。
倒也不算很累,打坐,看书。
不得不说,经文有极强的催眠效果,看了几页我就涌现出强烈的睡意,只好放下,伸了个懒腰,出去打算散散步。
不知不觉来到大院,只见一排竹林下,一个熟悉的身影站在那里。
嗯,方丈亦未寝。
“方丈,你也没睡啊。”我上前道。
方丈身躯淡定,声音苍厚道:“赏月。”
我抬头看了一眼月亮,道:“何夜无月?方丈每夜都这般雅兴吗?”
“年纪大了,总喜欢做这些闲事,多年后或许你也会这样。”
“那方丈可就错了,我现在就很爱做闲事,不然这个时候,我要么就是睡觉,要么就是看书或练功,不至于出来散步。”我说。
“杨公子身上这种松散感,确实很好,说明你慧根很高,很容易开悟,可惜,少点上进。”方丈笑道。
“佛门不是讲究随缘吗?怎么还用上进这个词?”我说。
“随缘不是无为,空明也不是无欲,事实上世人对佛门的误解很大,总以为佛理泯灭人性,其实某些方面佛家和道家还是很像的,不过道家弟子多是性情潇洒、热血侠义,而佛家更加远离世俗,修的是大善,在世人眼里人情味更少,真正的修佛者也往往非常清苦,所以修佛之人需要无比坚定的信念。”方丈缓缓道。
“坚定?那我确实没有,我只是个沉迷人间烟火、时常陶醉于酒色的俗人。”我实话实说。
“杨公子可有什么平时比较爱做的事情?”
“那当然是勾栏听……呃,这个不算,自然是写诗、踏青,我还喜欢研究武学,可惜没遇到高人指点。”
“嗯,那很不错,你打套拳我看看。”方丈说。
“不敢不敢,献丑了。”
我嘴上说着不敢,还是嘿嘿一笑,在月光下扎个马步蹲稳,然后一板一眼地打了起来。
至于打的什么,那便是武林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启蒙绝技——五步拳。
“预备式——弓步冲拳!弹踢冲拳!马步架打!歇步盖打!提膝穿掌!仆步穿掌!虚步挑掌!收式。”
打完收功,明明很想喘气,还是憋住了,让自己看上去非常轻松,一点都不累。
方丈果然看傻了,一脸呆滞,许久这才想起鼓掌:“好好好,五步拳打得凑合,你还会什么功夫?”
“我还会剑法,要不要耍给方丈你看看?”我自告奋勇道。
“哎,不用不用了。”
方丈沉吟许久,还是下定决心,道:“清风啊,我实话实说,你习武天赋太差,还是走别的方向吧。”
我说:“方丈你这就小觑我了,我以前根本没见过高手,最多就是在街上看见卖艺的江湖父女,都是苦命人混口饭吃,能有什么高强本领?但现在不一样了,方丈你深藏不露,想必跟你学习一段时间我必能扶摇直上。”
“有些道理,那我也打一套拳,看你能当场领会多少。”
说完,方丈凝神会气,轻喝一声,猛然推出一拳,继而又是霸道的一掌,劲力至刚威猛,直透衣袖,在月下挥斥。
我眼睛睁的大大的,一眨不眨,默默牢记,并且在心里快速演化,就连方丈每一次换气的节奏,运劲的规律这些细节也在奋力捕捉。
没多久,方丈一套拳打完,问道:“可曾领会?”
我皱眉想了一会儿,把刚才看到的画面快速消化,然后慢吞吞道:“我看不太懂,但我大受震撼,方丈打的好,方丈打的妙,能否请方丈再耍点器械,让俺开开眼,没准看多了就会了。”
“呵,好吧,那就让你再长长见识。”
方丈随地抄起一根长棍,便呼呼舞了起来,须臾之间,就把棍法演绎完,继而转为枪法,枪法舞完,又来到大刀,然后又转为一些冷门长兵器的用法。
最后,方丈把长棍一掰为二,双手各持一短棍,开始演化短棍、双刀、双剑等打法,完毕后,扔掉一根短棍,开始演练单手武器的运用。
我看的津津有味,尽可能把方丈的招式临摹下来,以后有空慢慢参悟,这本事不就学到手了?桀桀。
方丈演练完武艺,手中短棍一扔,道:“怎样,可看懂了些许?”
我憨厚一笑,谦虚道:“弟子愚钝,只觉得方丈牛逼。”
“哈哈,刚才我演练的乃是自己这几十年来毕生积累的精粹,你看不懂也正常,要是能看一眼就学会,我倒立……倒立洗头。”
倒立洗头?方丈,这可是你逼我的。本来我都做好闷声发大财的准备了,可是我太想看你倒立洗头了,桀桀桀……
“方丈,我记得出家人不打诳语是吧?”
“那是当然。”
“那太好了,弟子恭请老祖……呃,方丈倒立洗头!”
“呵呵,清风,你的意思是你真学会了?哈哈哈,这不可能,绝对……卧槽(二声)!”
方丈还未说完,我便抄起地上的短棍,呼呼生风地开始耍起了方才他练过的招式。
虽然功力和熟练度肯定和方丈苦修几十年的高手没法比,但在技巧的运用上,已经和原版达到了六七成的相似,有些高难度动作以我目前的身体素质做不出来,就简单比划了下,看上去是那个意思。
方丈目瞪狗呆,说不出话来。
我见方丈表情一副“还真被他学到本事了”的表情,便收了神通,嘴角一抿,勉强藏起奸笑,淡淡道:“方丈,该你兑现诺言了。”
“啊,什么诺言?我刚才说话了吗?”方丈开始装傻。
“倒立洗头,我可听见了,你不会做不到吧?”
“谁说做不到的?只是今天我头很干净,暂时不需要洗,此事改日再论。”方丈连忙揭过,然后正色道:“老衲还真没想到,清风你悟性还可以,居然学到了点东西,不过我刚才打的都是最基础的东西,而且故意放慢了动作,你能记住几招也很正常,但是切记,以后不要轻易流露这些招式,更别说是跟我学的。”
“懂,所谓财不外露,geigei~不过,方丈你一开始不是说你演练的招式是你几十年的精粹吗?怎么又成基础东西了?”我说。
“呃——”方丈又沉默了。
“时候不早了,方丈还要继续赏月吗?”我说。
“啊?对对对,已经夜半了,你赶紧回去休息,明天你就要跟其他弟子一样修行了,提醒你一句,会有点累。嗯,我也要回禅房了。”方丈背着双手就要离开了。
“好的吧。”我意兴阑珊,本想着再向方丈请教几招,看这样子他也不肯再教了,毕竟我也不是寺中僧人,能白嫖这么多招已经很不错了。
趁着脑海中记住的东西还没忘,我一边回去一边在心里默默推演那些招数,不知不觉又过了一个时辰,已是后半夜,我这才想起方丈的话,今天的修行会有点累,尽管依然亢奋,还是强迫自己入睡了。
——
果然是很累的一天。
感觉刚睡着就被晃醒了,慢悠悠的穿好衣服来到外面,稀里糊涂的加入挑水大军,两只手各挑着十几斤重的木桶,跑上三里地,去打好水,再急火火地跑回来,这么一躺下来,我感觉顶得上自己以前半个月的训练强度,直接快升天了。
扎着马步吃完早饭,然后跟着一个师父去刻佛经去了,注意,不是手抄,而是用刻刀在石碑上刻字,好家伙,我一个刚来的,何德何能镌刻碑文啊?方丈要不这个活还是交给其他高僧吧?
刻了一上午,字也没弄好几个,反倒手脖子快废了,不过,看着一个个遒劲刚正的大字被我刻画出来,还是有种收获感的。
中午,吃完午饭,总算可以休息一会,跟着另一位师父学习打坐敲木鱼,念经,由于上午劳动量太大,我坐着坐着睡着了,刚睡着就被师父一声金刚喝震醒了。
下午,武僧们继续练武,在台阶上来回蹲跳,打木桩,练抗打能力,互相对练等等,我自认为还远不到能和大和尚过招的地步,老老实实的在一旁看着他们练。
看了一会,还是干自己的杂活去了,扫地,洗衣服,去厨房摘菜等,算是好好休息了一下。
完事之后,已是日落西山,我拖着疲惫的身体随意逛着,无意中发现了一个三十来岁胡子拉碴的伙夫,正百无聊赖地劈着柴。
只见他单手举起,咔嚓劈下一刀,那刀刃便卡在了粗壮的木材中,而他手腕一震,那木材中卡住刀刃的地方裂纹便延长了几分,然后他双手抱住木桩,发力一掰,那合抱粗的木桩便彻底裂成了两半。
后面,他把木桩直立着放好,迅速挥刀纵砍了数下,然后把手中阔刀扔下,走上前去,把木桩拿在手中,轻轻一掰,就将其掰成数段。
“这位师父,好刀法!”我忍不住称赞道。
那伙夫淡淡看了我一眼,道:“你不是寺里的人。”
我说:“我算是俗家弟子,昨天才来的。”
“哦。”
“大师,我看你也是个深藏不露的人,能不能教我两招?”
“不教。”
“为何不教?”
“因为不想。”
“为啥不想?”
“不想就是不想。”
“不行,我就要学!”
“滚。”
“俺不。”
“别逼我扇你。”
“那我可要告方丈了。”
“你他娘的。”
“嘿嘿……”
最终,这位大哥还是屈服于我的脸皮,耐着性子跟我多聊了几句。
“为何想练武?”
“因为读书没意思。”
“那倒确实是。”大哥也认同了我的理由。
“大哥,敢问姓名?”
“胡人凤。”
“胡大哥,俺叫杨清风。”
“杨羲之是你爹?”
“啊正是,你也认得他?”
“听说过,在文人里,他算是少数能配得上自己名声的一个。”
“哦。”
“你觉得刀法应该怎样?”
“啊,应该锄强扶弱,至刚至猛!”
“刚你个头。”
“啊,不对吗?”
“我年轻的时候就是因为太刚……算了不说了,反正,无论是武学还是做人,都得学会藏锋,顺势而为,方为长久之道。”
我回想起刚才胡人凤劈刀的方法,也觉得他说得对,真要一刀劈到底,那得多累。
又聊了一会,胡人凤最后道:
“你要真想学刀,我不拦着,能学多少是你的本事,明天早晨跟我去山上砍柴别忘了。”
“呃,好!”
——
是夜,方丈亦未寝。
“方丈,明天我想跟胡人凤学刀。”
“嗯?他答应你了?稀奇事,去吧去吧。”
“好嘞!对了,您什么时候表演倒立洗头啊?”
方丈在禅房内开始装死。
“方丈,方丈?您睡了吗?”
“睡了,勿扰。”
“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