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到了花厅,月夕推开半掩的雕花槅扇门,炭炉的暖意裹挟着檀香扑面而来。跟在身后的女子把窗棂上的丝帘卷了起来,打上了花结,倒像是在自己家中一般熟悉自在。
正北窗下立着一张紫檀的几案,案上周婆子早先安排了白瓷茶船,里面并排放着青花缠枝莲纹盖碗,茶汤尚腾着热气。两碟茶点在青瓷盘中堆叠,一碟是撒了松子碎的雪花酥,另一碟是裹着糯米纸的绿豆糕,棱角分明的点心边缘被炉温烘得微微发软。
月夕坐在案边,指尖轻扣茶盏,一丝白汽升腾,如烟如雾,渐渐消散在冷气交织的空中。
叶承瑾在她的对面坐下,执起另外一杯茶盏,冷声说道:“明姑娘想说什么?叶某洗耳恭听。”
月夕望着窗外,庭院里的西府海棠枝头上仍挂着残雪,雪粒飘落,跌在树下的秋千上,让她不由得想起当年柳河巷小院中那棵栾树下的秋千来。
月夕道:“把手给我。”
叶承瑾深感意外,愣愣问道:“干什么?”
月夕看他模样有趣,不由得笑了起来,说道:“你看到的,我医术还不错,可以帮你诊诊脉。”
叶承瑾冷声说道:“叶某没有受伤,不敢劳烦明姑娘。”
月夕却似乎并不在意他的拒绝,眸光清亮地凝视着叶承瑾,眼中流露着坚持,声音却是十分的温柔:“阿瑾,把手给我。”
叶承瑾像被那声音蛊惑了一般,乖乖地把手放在了案上。月夕闭上眼睛,静静切脉,半晌才睁开眼放下手来,叹了口气道:“阿瑾,看来你是真的忘了我了。”
叶承瑾心中升起一阵奇怪的感觉,想摸摸被月夕切过脉的手腕,又生生忍住,拽紧了拳头,问道:“明姑娘,你到底是什么人?”
月夕淡淡一笑,那笑中一丝不易察觉的苦涩一闪而过,道:“阿瑾,若说我现在也不确定自己是什么人,你可相信?”
叶承瑾肃脸道:“明姑娘若不想说,叶某也无法勉强。只不过,希望明姑娘与那些刺客最好是没有关系才好!”
他语含威胁,月夕却并不气恼,一旁安静候着的女子倒是生起气来,嗔怪道:“公子,姑娘怎么可能会是刺客呢?姑娘可是救了郡王和您的命!您都不知道,姑娘知道那些人会对您们不利,可是风餐露宿地护送了您们一路呢!”
叶承瑾沉声追问道:“那明姑娘是如何知道那些刺客会对郡王不利呢?”
那女子语塞,想了想正打算辩解,却听得月夕说道:“苗苗,你去把我随身携带的那套银针取来。”
这女子竟然就是五年前柳河巷中,被叶承瑾买来侍候月夕的丫鬟。当年月夕与叶承瑾动身去微湖前,曾将苗苗的卖身契归还,并与她约定,若七日未归,便让她带着余下银钱去往虞城。若半年内无人寻她,银钱便归她所有自行谋生。
微湖之行,月夕与叶承瑾九死一生。一个重伤被莫婆婆救回,一个中毒失了记忆,两厢都失了去虞城的时机。按约定,半年之期已过,苗苗本可自由离去,偏她认准了月夕会来寻她。
她在虞城租了个小院,靠做针线活维持生计。月夕给的银钱她极少动用,总想着哪天主仆重逢时原样奉还。五年时光,她信守着对月夕的承诺,每月初一、十五都去大觉寺拜“大医王佛”,期待着与月夕的重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