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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言一出,不仅窦继伟,就连罗希奭都是一片错愕。

明明所有的线索都系于司马家身上,何以要大费周章,专门去提审一个旁证的人牙子?

罗希奭心思极深,知道李瑁心中有了想法,当即对愣着的窦继伟道:“窦将军不会把那人牙子打死了吧?”

窦继伟反应过来,连忙道:“不,不,那人牙子招得极为爽快,末将根本没对他用什么刑。末将这就去安排,请大王稍待。”

窦继伟匆匆跑下去,一时间,堂上又只剩下了李瑁和罗希奭二人。

李瑁含笑看向罗希奭,好整以暇地等他发出心中疑问。

毕竟,跳过司马家主,而去找一个看起来不甚重要的人牙子,远超罗希奭的预料。

这也在某种程度上否决了他传召李辅国过来以伤东宫的提议。

结果,罗希奭重新坐了回去,半垂着眼帘,拢着双手,竟似进入了老僧坐定状态,沉默不语。

李瑁再度刮目相看,知道什么不该问,不该说,是秘书从优秀向高端进阶的一个门槛。

看起来,宰执集团根本没用好罗希奭这样的人啊,否则也不至于在这件案子上进退失据。

李瑁一笑,也闭上眼睛,嘴里哼着小曲,手里打着拍子,自娱自乐起来。

不多时,窦继伟就匆匆返回了,领着李瑁往左金吾卫的牢狱里领。

罗希奭不便跟随,便仍然留在衙署里等候消息。

左金吾卫的牢狱跟衙署不在一地,而是另外在永兴坊辟了个位置。

那地原是一片民房,金吾卫也没有拆除,而是直接改成了牢狱。

地面有刚刚冲刷的痕迹,不少杂役还趴在地上努力地用布擦拭地面,看得出来在紧急打扫。

即便如此,李瑁在踏入这里之后,仍然闻到了一股难以言喻的酸臭味。

窦继伟提心吊胆地看着李瑁,尴尬一笑道:“大王,大多人经不起用刑,用了之后就失禁,因此怪味甚多,一时之间难以祛除。若感觉不适,大王要问什么,末将可以代劳。”

李瑁抬手道:“不必,我亲自去问就好。”

见李瑁坚持,窦继伟无可奈何,只得将他领到关押人牙子的监仓去。

金吾卫在地下挖了十几间监房,因着来这里的人往往很快被处刑,因此规模比刑部大牢小了许多。

火把插在墙上简陋的孔洞里,火苗一扑一闪,照得地下幽暗的空间明明灭灭,彷如幽冥地狱。

七八间牢房里都关押着人,无一不是遍体鳞伤,奄奄一息。

血肉腐烂的气味顺着粗糙的墙壁蔓延过来,吸入鼻内,引诱肠胃蠢蠢欲动,几欲作呕。

李瑁虽然做好了心理准备,但初入这种地方,还是不太适应,忍不住掏出锦帕掩住了口鼻。

窦继伟赶紧再度请缨:“大王,这地儿不是您这般尊贵的人该来的,要不您上面坐着,需要问什么,使唤小厮下来传与我便是。那人牙子答了什么,我也一字不漏地传给您。”

李瑁捂着鼻子摇头:“不。待会本王问的时候,你们都出去。”

窦继伟一僵,旋即想起事涉东宫,他们兄弟二人撕扯,自己一个外人确实不方便卷进来,忙应道:“是。”

人牙子关在尽头的一间牢房,身上衣物完整,除了形容憔悴些,身上并没有外伤。

沉重的铁门打开,人牙子慌乱地抬起头,却见一双名贵的乌皮履缓缓踏在凌乱的干草上,鞋头还缀着翡翠金钿。

紫色的长袍下摆绣着齐整的波澜云纹,每一道针线都绵密细致得远超市面上最昂贵的织品,以金线勾边,以银束铺面,反射着火把,显得流光溢彩。

人牙子跟宫里有接洽,立刻明白碰到了一位大贵人,赶紧跪下,以额覆地,不敢抬头。

上头传来了窦继伟粗声粗气的吆喝:“此乃襄龙使寿王,为本案钦命特使。待会有话问你,尔若敢有一句虚言,那就别想再走出这座牢狱了!你可听明白了?”

人牙子做梦也想不到,贵为亲王的寿王居然亲自跑到牢里来见他,吓得浑身抖作一团,赶紧磕头道:“草民绝不敢诳骗大王。”

紧接着,是沉重之物拖动的声音,似乎是搬了一张竹榻进来。

然后,纷乱的脚步声渐渐离去,牢房里重归一片寂静。

人牙子仍跪伏在地,不敢抬头。

直到上首传来一个慵懒的男声:“行了,起来回话吧。”

人牙子这才战战兢兢地抬起头,但仍然保持跪着的姿势,目光往下,不敢上抬,所及之处,只看得到那片华丽的波澜云纹。

他只听到上面传来纸张抖动的声音:“你所作的供述是否属实?”

人牙子忙道:“启禀大王,句句属实。”

李瑁一笑:“甚好。那本王来问你,大明宫曾于开元十九年粉刷过外墙,那会连绵数里搭了长长的棚子,上遮以麻布。为与百姓之蓬区分,上面均染以色。”

人牙子听得云里雾里,不知道李瑁为什么突然扯起大明宫整修这么一件与案子完全无关的事情来。

李瑁依旧在慢吞吞地道:“整修持续了三四年之久,方告竣工。本王问你,那麻布上染的究竟是何色?是同一色还是隔一段异色?”

人牙子听懵了,呆了半晌,赔笑道:“大王,这……这问得让草民不知如何作答。”

李瑁盯着他:“你如实作答,看到是什么色就答什么色。”

人牙子在心里掂量了好几回,实在不知李瑁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只好谨慎地答道:“那几年草民并未来过长安,都在外地营生,故此不知大王所说棚子一事。”

李瑁冷笑:“刚好那几年没来长安?”

人牙子一咬牙,道:“草民并不常来长安,也多在外地营生,漂泊不定。”

李瑁懒得跟他争辩:“此事要查清不难,你出入长安,需要找有司登记过所,我只需查一查那几年是否有你的过所记录,便可知真伪。”(注16)

说着,他的语气多了一丝阴冷:“若查出你蒙骗于本王,你当知欺瞒特使、阻挠钦案是何下场?只怕你一颗人头是交代不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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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下考据可跳过,谨供书友参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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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16:关于唐代过所和户籍管理』

唐朝的过所制度是唐朝政府为确保人员流动合法性、商贸活动顺利进行以及边疆安全而实施的一项综合性制度,不仅确保了人员流动的合法性,还加强了政府对社会的监控力度,保障了国家的赋役征发。“过所”字面上是“经过之处所”,这里专指行人度过关津时的凭证,类似于现代的通行证,特别常用在官员出行、行商贸易、边塞管理等场合。“凡度关者,先经本部本司请过所,在京则省给之,在外则州给之。而虽非所部,有来文者,所在亦给。”——新旧唐书中均有描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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