确定百谷王之子安全无虞后,犹留放松手臂,摊开手掌,释放出息体里十分之一的息力前往地下一探究竟。
两掌息力在入地前合二为一,眨眼间化作息剑,直扎土层,气势凌厉,不可阻挡。
识觉随后,送息剑入土,土层崩裂,继而撕破单薄的尘膜,一路向下,畅通无阻。
息剑极速,直追阵眼而去,识觉渐感吃力,伫立在地上的他不得不再度释放息力,继续加固识觉。
若识觉不能紧跟息剑路径,他便什么都不知道。耗费这么大的力气,如果只是为了离开梅岭,那也太亏了。
获得息力援助后,识觉立即追了上去。
须臾后,就已可见阵眼之底距离地面,约莫要有百米之深。
这样的深度,当初是如何在此设下阵眼的?
骤然间遥见幽深,整副身躯霎那失重发虚。一身冷汗暴下,他不得不及时收敛气息,稳住身体,才不至于像只乌龟般四脚朝天。
皮囊还是皮囊,本能的反应是息力目前还无法覆盖的。但也正是因为这种本能,他才能确定自己还是个人。
做人,他还没有做够。如果可以,他希望自己能够以犹留之名,有始有终地度过这副皮囊的一生。
然而垂直的深度令本能极力抗拒,使得识觉剧烈摇晃,犹如置身在浑浊动荡的水中。
震感难消散,整副皮囊轻若浮叶,完全无法找到脚踏实地的安全感。
随风而动,转眼之间,皮囊竟然跟了上去,掉入了息剑的去路。
这种真实的体验,令意识迷离,理智被恐惧所取代,求生本能作祟,他不得不伸手拼命地抓挠土层。越是往地上攀爬,就越像是被魔鬼抓了脚后跟,恐惧就越发强烈。
须臾之后,手指再无半点力气,他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的手离开了入口。
息剑的入口极小,但识觉里他宛若亲临其境,整个人止不住地往极幽深处坠落。
息剑在前方,好似一抹笔直的薄光,继续射入无穷无尽的地狱去。
直至,刚消化的生息冲进了息力里,才将他从幻觉中拽了出来。
恢复独立意识,犹留深深吸了一口气,排除窒息感后低头看见了地上那个入口,还留有淡淡的息辉。
尽管十分清楚,这不过是识觉被某种力量影响所导致的一种错觉,但他的理智还是被淹没了。
若是从前,这并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他甚至都习以为常了。起初,他连识觉所见和人目所见都分不清楚,何况是其他力量所生的幻境。
然而,现下终究是不同的。
这只意味着一件事情,此阵法和蛮力的能耐都不在他的力量之下。甚至比异祖那家伙更肆意妄为。
有几个恍惚的刹那,他竟然真的忘了自己还伫立在地上,差点将胸膛里的恐惧喊出来。
意识被彻底覆盖,无一丝理性残留,没有比这更可怖的事情了。
自从息体不断辽阔,息力不断强大后,他已经很久没有迷失在识觉中,分不清自己和识觉的区别了。
更恐怖的事情是:识觉原来也会受其他力量所控制。识觉是觉识之界的眼睛,而这双眼睛居然不受他绝对控制。
愤怒升腾,即刻淹没了还未消散的恐惧。
究竟是受了阵法之眼的蛊惑,还是被蛮力所影响?一时之间,他也是无法猜透的。
时间变得异常缓慢,就算意识稳定,他还是看见识觉里的自己还在往下掉。这不仅仅惹怒了他,也惹怒了皮囊里还在不断融合的息力,很明显感觉到息力的斗志越来越昂扬。
如果只是为了震慑,这布设阵法之人也实在闲得荒啊。且不说今日的梅岭,没人来;最古时,整个阴城指不定都没人影。难道,只是为了向后人炫耀自己布阵的能力有多强大吗?
蓝天若是在此,也许还能说出个所以然。
可惜了,先前没有深入了解阵法之界,但凡他多用些心,此刻也不用像个白痴一样望着阵眼发呆。
有一件事情是确定的:梅花坞下珍藏的蛮力,绝对是个棘手的家伙!
但凡是成规模的力量,都会有自长的能力,地下虽寂寞,却往往也是最好的食库。
异祖被森林之子封在地下时,可没闲着。如此野蛮之力又岂肯修身养性,长眠于此?
一想到这里,他又一阵寒颤通体,清楚地意识到自己受体内力量的冲动影响。
本以为,如今融合已经完成大半,他可以控制未融合的那部分力量。如今看来,这显然是他的一厢情愿。若要成为力量的主人,统领所有力量,恐怕必须先让森林之子和异祖之力皆臣服。
野林历史上从来没有人获得息体,拥有息力,他是第一个人。
如何从一个普通人修成息主?
问天问地,最后他也只能问自己。
目前无任何史料或野料可以参考,也无人可引导,根本没有一处可求知。这就是荒芜之界,步步艰难,他只能自己独自摸索,开天辟地,创造奇迹。
也许没有奇迹,只有尸体。
未等他完整整个颓废的心态,息力已经蓄势待发。
或许是同为力量之故,才激发了体内力量前所未有的决斗之心。失败的经验再度浮现,然而无知之下,荒芜一片,这次他真的毫无信心。
幸好体内力量斗志昂然!或许是太久没有碰见强大的力量,且正好是可吞噬的力量。
唉,都说做人懒惰,做力量也懒惰,都想着一步登天,能少奋斗几十年。如果能吞噬蛮力,他的息体和息力必然再蜕变,这种蜕变会加速他成为息主,定然比现在更为强大,那自然是最好不过的。
肆意生长的蛮力至今还无法冲破古阵法,可见当年布阵之人早有预见,布阵之初应已把阵法巩固到了一定程度,并保证了封印的长久有效。
否则在阴寒的野林,古阵法如何至今还保持着完整性?
古人的智慧不能小觑啊!吕长老不止一次提及,必然是对方野林的历史有着深刻地了解。
可惜了,那个时代的历史,他知之甚少,也没有什么好思考的。
无知如囚牢,禁锢了他的好奇心。纵然有息力,也无法拓阔思维,提升思考的能力,好似婴儿拥有千里眼,毫无作用。
古阵法及布阵古阵法之人,皆引起了他极大的兴趣。万万没想到在异祖之外,竟然还有人或其他力量具备这个能力。
毕竟,要把阵法布设在深处已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何况还是暗无天日的百米地腹中。
蓝天的造诣,目前也无法到达这种深度。
由此可知,能被此等古阵法封印在梅岭下的蛮力,也绝非一股寻常的力量。
若是真的能吞噬这股力量,距离息主之位,他便指日可待。若是待到森林之子的碎魂都入体,也许又会有新的变数,那时这副皮囊,也会更换新的主人。而他,将会彻底消失。尽管这只是他的恐惧,却也有成为事实的可能。
息剑越发凶狠,他也只能祈祷不要捅了马蜂窝才好。此时,已能判断,阵眼之下的力量,远比他想象得强大跟富饶,仿佛是天地之间的梅花生息都蕴藏在此了。
经过多年的发酵,梅花生息已然修成一股独特的力量,且独立在野林生息之外。
此时,若要收回息剑已无可能。
息剑的息力中,有很大部分来自森林之子和异祖的原始力量。只要这两股力量没有被彻底融合,尽管已有部分被融合,依然无法绝对服从皮囊之主的命令,他就无法成为息力的绝对主人。这是他刚刚领悟的真相。
息剑倏然停止向下,识觉撞上息剑时,他才从恐惧中清楚,明白已达最底部。
这就是阵眼了。
好似静谧的黑水面,朴实无华,在息剑辉下还可见几分粗糙,甚至都不像正经的阵眼。
一般来说,阵眼是阵法之心,亦是最华丽的权利之眼,不该如此平平无奇啊。
难道是古人的审美与现在不同?
收起分散的注意力,犹留聚精会神地盯着阵眼。
才注视了一会,那阵眼竟然有了动静,就像是眼珠子在眼皮下转动了几下。
这是......他有些不敢相信识觉,忍不住搓揉了自己的双眼,旋即无奈一笑,就算是戳瞎了双眼,也无法影响识觉分毫。但他是个人,无法摈弃人的本能习惯。
识觉所见越发澄清,完全没有眼花的可能。
刚刚静谧的黑水面乍然开启......对,就像是一只眼睛突然睁开了。
识觉冷静,但他却无法冷静,像极了一个没有见过世面的傻子惊呼出声。
这,这竟然真的是一只红色的眼珠子!
越睁越大,直至完全可以装下一个他。
接着,他看见自己走了进,躺在红色眼珠子里,就像是一具尸体浮在血泊之中般安静。
吓得他差点踉跄倒地,幸好觉识之界有另外两股力量的记忆见惯了大场面,支撑住了识觉。否则识觉随他缩回,那入地护送的息力又白费了。
须臾后,觉识之界分辨出这颗眼珠并非普通单眼,而是梅花的生息聚集在阵眼下,看起来像是浓缩在眼珠中。
未等他发号施令,息剑竟然迫不及待,直刺阵眼。
霎那间,识觉里只剩下浓郁的红色,再无其他。
息剑再发起进攻,立即以剑身搅动四周。红色爆炸开来,顿时血花四溅,犹如梅花瓣纷飞般绚丽无比。
在识觉里,他看得痴呆,从未见过这般浪漫景象,宛如置身仙境中,竟然有些不舍离去。
紧接着,哭泣声从四面八方传来,迫使识觉失去了镇定。
下一刻,那眼珠子流出浓郁的红色,河水泛滥般朝他淹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