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异祖!”一阵惊呼。
听到火光外的叫声,犹留立即抬起头,望向浮悬在头顶,黑暗一清二楚。
而泉眼般的银云,此时已消散得无影无踪。徒留一片暗色虚无,恍惚幻梦一场骤然惊醒。
先前纷飞的如雪银泽,业已湮灭,归于寂静。
旋即,他的目光竟然迅速穿过天穹里的黑暗,看见故事中的月夜。
故事并非都是骗人的,原来野林天穹真的有漫天星辰,而非只有无穷无尽的黑暗。
霎那间,他欣赏得忘乎所以,直至火光外的那个异士再度叫嚷起来。
这次他听清楚了,却是直觉浮现,已分辨出此道声音属于酒鬼所有。
目瞪口呆的众异士中,只有酒鬼踉踉跄跄绕着祭台,高声呼喊:“欲火异祖!异祖出世!欲火异祖!异祖出世.......”
摇晃如风中残枝的身体上,安放着目前最清醒的脑袋,接着酒鬼几乎是半摔在地上,用额头不停地砸地,向祭台上的他磕头。
酒鬼的行为应证了异祖的话:只要从烈火之息里走出来的,无论是什么,都必将是异祖,也只能是异祖。
真是人不可貌相,犹留不得不酒鬼另眼相看。
在场的一众异士,都曾直接或间接受益于异祖,并定下了契约。而此时除了亲授的那几个徒子徒孙外,唯有酒鬼还在遵守昔日的誓言。
可惜,这酒鬼修为实在低级,竟丝毫没有察觉到其他眼睛里的杀意。
低头时,他发现束缚住手脚和身躯的腾环,已悄然缩回地下。
待他心念一动,藤蔓又迅速听令而动。
从这一刻起,藤蔓便有了新主人。
独自伫立在祭台上,他一眼即可环视所有异士。
觉识越发澄清,比起二魂归体更甚数倍,就连暗色中的尘埃都如绿豆大小,似乎再也没有什么能够逃过他的觉识之界。
这种体验并不新鲜,在一魂入体时,他已经使用过。
觉识之界会随着力量的强大而扩大,魂魄全部入体的那天,他就可获得森林之眼。
想必异祖被种在地下的岁月里,吃食丰富,无任何惊扰,才养得一身好生息。
这颗大药丸的力量,应是二魂之力之上,森林之子的原力已长眠许多,兴许能碾压二魂。
酒鬼的脑袋已经磕出了后印子。
其他外围的异士们才拉长脖子,直往祭台上张望,既好奇又胆怯,始终没有人敢上前。
每张脸上的惊慌表情和双目之中的迥异之色,皆在犹留觉识所攫的范围中。只要他有意关注,便可获得全部真假。
这些异士不仅不敢靠近他,反而往后退了几步,个个皆心怀鬼胎,心声起伏,不断送进他的耳朵里来。
除了酒鬼和围着祭台的那几个异祖的徒子徒孙外,其他人都若惊弓之鸟。
仿佛欲火而生的不是异祖,而是吃人的恶魔。
仿佛站在祭台上的不是先前的祭品皮囊,而是张着血盆大口的怪兽。
很显然,这些年异祖只想着冲破封印,根本没有真正去创建并统领异族,只是简单地传授了几个异士一些异术,并利用了一些逐利者。
在把梦想变成实现的这件事情上,参良确实让人佩服。
一想到自己即将成为异祖,首先就要面对这个烂摊子,他的肩膀立即坍塌而下。
这群人异士,他估计能将就使唤的,也只有那几个徒子徒孙,或许还有那个酒鬼。
其他的异士,不过是有奶便是娘,见了少女都能喊亲娘的逐利者。
收回心神,犹留便发觉自己身体里的骨头,好像一下子就长了两三岁似的。
异祖本就是野林生息,作为大药丸,服下后能促进骨骼瞬间生长也是合情合理。
大概是因为身体里的力量,已经开始嫌弃他的躯壳太小,载不动生生不息的原力,自行生长了。
“怎么可能?”有异士不愿意相信,“这分明就是祭品,怎么可能是异祖!私生子要是祭品,那满野林的私生子都是异祖了。”
“对啊,异祖怎么可能是祭品?”有异士附和。
“必定是异祖穿了祭品的人皮。”酒鬼抬起头解释。
“异祖无边无际,无穷无尽,高贵无尚,怎可委屈囚于人皮?”
“可是他银装裹身,脚踩火焰云团,左手水息右手火息。”酒鬼不得不站起来,面对异士的质疑。“天地之间,若不是异祖,还有哪位奇人异士有此能耐?”
就连犹留都不得不低头自我观察一番。
果然如酒鬼所言,他的脚下确实有余焰,左手心上水息汩汩,右手心上烈焰熊熊,浑身始终被银色光芒簇拥,犹如一身银色长袍。
只是因为他身在银光之中,忘了看见自己。
莽风吹过他的肩膀,几缕碎发从下颚处卷起,吓得双脚落地,火焰云团即刻消散而去。
他控制着自己的惊慌失措,左眼向左,右眼向右跑去,原来一头乌黑的头发,此时已然变成了土棕和墨绿双色发。
异士把酒鬼团团围在中间,质疑声淹没了酒鬼的坚信。
“能从烈焰之息里走出来的必然是异祖,他既是祭品,皮囊为异祖而驱使,是他的福气。”银杖一转,立即确认了犹留的身份。
“还有谁敢质疑!”
“他的肚子那么大,就和孕妇似的。”祭台外,有人喊了一声。
“此乃是异祖异力无穷,区区皮囊如何能容下!”手握银杖的族长帮他找到了合理的解释。
“不会是什么妖魔鬼怪吧?”那个人还是躲在人群里做缩头乌龟。
这是田爷的声音!犹留立即恍然大悟,今日若不及时验明正身,彻底打消这些异士的怀疑,日后恐怕更驯服。
“就是,说是从烈火之息走出来的必然是异祖。可这烈火之息连私生子的皮囊都烧不了,如何能证明这货就是你们口中的烈火之息?”
“那个大肚子,莫不是里面塞了衣服吧?”
“博赫私生子,阴城十字街上谁人不知是个常尿裤子的懦夫,这样的皮囊如何成为异祖的实体?”
“不会是有人为了当这异族的族长,故意唱了这么一出大戏吧?“
“说是异祖欲火而生,我看八成就是噱头,为了把我们诓骗而来,替他们摇旗助威。”
异士的质疑声越来越多。
“不得亵渎异祖!”酒鬼横臂拦在质疑声前,“他的确是私生子,但他天生拥有一副奇骨皮囊。天地之间,唯有这副皮囊可成为异祖的躯壳。你等若敢再口出不净,银杖还等什么!”
手持银杖的族长没想到酒鬼会突如起来喊了这么一句话,倏然醒悟,厉声道:“银杖乃是异祖修行之物,用野林银息淬炼而成。方才已确认过异祖身份,谁敢质疑,将受银杖击醒,开通觉识见异祖生息。只是修为低等的异士,强行开通觉识,见一眼异祖,人息烧光,再无生机。”
那些异士一听要被银杖击毙,差点屁滚尿流,但无奈被族长及长老设下的结界给弹送回原地。
“你就是昔日接受我银杖之人?”犹留问。
这银杖,的确是异祖先前用来积蓄点点碎碎的残息。若不是有此银杖,仅仅凭这几个人,如何寻来烈火之息。
异祖为了能冲破封印,所下的功夫,绝对不比森林之子为觉醒出世所付出的要少。
“今日,本祖欲火出世,散息于你们,可助你们日后修为突飞猛进。”说罢,失去耐心的犹留,便张开双手掌心,释放出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息力,馈赠于所有异士。
不过,他不是傻子。
生息来之不易,本就是弥足珍贵,对于修行者而言,需有了机缘方才可得。
馈赠时,他有了偏心,因人而异,区别对待。
他释放出的三分之一生息给了酒鬼,三分之一给了族长和长老,剩下的三分之才填满了那群逐利者的贪婪。
这些心术不正的逐利者,就算穷尽一生苦修,也休想沾惹生息之力。
银色光泽,笼罩而下。
光晕中摇曳出朵朵银光花,从脑顶注入每个异士的灵魂中。
野林生息已如雨露滋养着一众异士,欲望得到满足,那些质疑声立即变成了歌颂。
“欲火异祖,欲火异祖!”
质疑声最大的那几个异士已双膝跪地,高呼不已。
此声成谣,此起彼伏,久久不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