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如滴水,武定山的生息在耳膜里一点点地流逝,他心急如焚。
“四公子很着急!”参良又露出了猎人的微笑。
“你可以割掉他的舌头,为何一定要他死?”他企图冲破覆盖在身上的桎梏。
“在四公子眼里,我是如此野蛮之人?”参良拢拢衣领,装出一副可怜相。
“在人身上种蛊虫,然后丢进地牢里,还不够野蛮?”他直接问,“难道这些都是鹤长老所授?”
“老师才不管这些琐碎俗事。”
“看来,能让鹤老心动的只有长生不老术了。人执着,总是有动力的,鹤老为何如此执着?”
参良用左手食指挠了挠颧骨,笑了起来:“都说私生子是西方边际野蛮女人所生,根本没有脑子。”
“你才没脑子。”他知道比这难听的话。
“无知人无知语,四公子什么时候开始在乎这个了?”
“码头上那些舌头都是你养的吧?”
“博赫家也养了不少。”参良说。
抹黑他的那些流言蜚语,十之八九都出自参良的命令。
“让我成为眼中钉,对你有什么好处?”他实在想不明白到底哪里得罪了这个阴城软饭王。“我的愿望从来不是做一只鱼。”
“我们又多了一个共同之处,我的愿望也不是做一只死鱼。码头上的死鱼基本上卖不上好价钱,有时候还得做成咸鱼。你说一条咸鱼,还有何未来可言?”
“别太自以为是!你不是咸鱼,如何知道咸鱼没有人生没有未来?何况,你连鱼都不是,如何成为咸鱼?”有一种感觉在他心底升起,但是无法确定。
城堡里很少有咸鱼出现,大概是因为咸鱼较鲜鱼好保存,都送到长屏了。
白家尽管已经没落,甚至已经人们遗忘,但无论如何,唯一的继承人也不可能是咸鱼。难道白家发生过其他不为人知的灾难?
犹留再一次欲要窥视白家的秘密,依然有心无力。
皮囊之外,仿佛有渔网罩住了他的全身,堵住了每个毛孔,憋得人皮无法喘息。
难道这就是一魂孱弱的缘故?算上娘子山的那道力量,此时体内应有两股野林之力,怎么比之前还弱呢?
“四公子很喜欢咸鱼?”参良问。
“你要送我?”他尽量保持淡定并敷衍着。
“区区咸鱼而已,又不是金子或珠宝,有何不可!只要四公子离开这里,我立马差人送到厨娘手里,保证四公子吃到吐为止。”
“送到哪里都是送,那就送到长屏吧。对着竹海喝热腾腾的咸鱼粥,别有一番风味。”
“哈哈哈哈,四公子对二公子还真是兄弟情深啊,令人羡慕。不像我无兄弟无姐妹,只有活成一支军队,我才能稍微觉得安全些。”
犹留不得不佯装出淡定,却默默蓄积力量,第三度尝试冲破渔网。
但当力量冲到胸口中间,就立即被另一股力量反推入腹底部。
尔后,借着蜘蛛网的光泽,他又如此反复尝试冲击了几次,依旧没有成功,还几乎窒息。
“怎么!你也是那种抠抠搜搜的男人?”他开始试探对方的底线。
“洛王与四公子才见了几面,就愿意让我当这个中间人,为四公子解燃眉之急。你我皆在阴城,这份近水楼台之情谊,难道还不值几车咸鱼。”参良说。
很显然,参良并不好奇洛王为何对他感兴趣。也许,洛王和参良之间已经达成了某个交易。
“那就彻底大方一次,省得我觉得你黏黏糊糊,不如洛王男人。”
“除了咸鱼,洛王没送的,我一律不足,绝对不会比武疯子少。”
“我可没答应你什么。”
“四公子活着,就是对我最好的承诺。”
“的确如此。我要是死了,异界里就没有人当你的盔甲了。”
犹留相信一魂的力量并没有削弱或消逝,只是被林子里的那些人施法压制了。
虽然没有冲破皮囊上的某种数术,但此刻他轻松了许多。先前的担心,此时也被如何破解术数所取代。
如果想要从这里逃出去,他必须借助森林之子的原始力量,总不能赤手空拳和一批异士搏斗。何况,地上根本没有人等着救他啊。
二哥云溪在长屏,前有竹鬼,后有背叛者。大哥地隰在长子楼,也许还沉溺在自暴自弃的情绪中。至于三哥乔择掉进狼窝里,估计也好不到哪里去。
古老的秩序和族规拥有无数的死忠者,他们并非支持任何人,只是捍卫能够延续他们权力的基石。
无论是谁坐在博赫青铜宝座上,对这些死忠者都不重要。下一任族长是地隰云溪皆可,甚至私生子也凑合,但绝对不可以是乔择。
这种时候千万别矫情,否则容易死得快。所见所闻所经历,均告诉他这个赤裸裸地生存法则。做人真难,可惜森林之子的愿望偏偏是做人。
要是没有森林之子许下这个平凡的愿望,现在他至少可以使出野林之力,将那批异士冰冻起来。
他不得不重复问这个问题:“要什么条件,你才肯给武定山一条生路。”
“只有死人才能保守秘密。”参良再度拒绝。
“既然如此,你为何还要把他拉到地牢?”他皱起眉头,目光穿过蜘蛛网。
“武二公子临时之前的愿望,就是见四公子一面。如果他想见的是其他人,那就只能死不瞑目了。”
犹留万万没想到武定山支撑到现在,竟是因为想要见他一面。
“你给他下了蛊虫,就是为了折磨他?”
“四公子一点都惊讶吗?”
“难道对你而言,他真的没有任何利用价值了吗?”
“傀儡一个就够了。”
武定山曾说起过武天意和那个妖女的故事。
“你就不怕武天意只听女人的话。”他好心提醒。
“看门狗嘛,只要能看门且是狗就可以了,我为人并不苛刻。”参良不以为然。
“你是人,永远都只能是人。这话是我说的。”
“四公子,诅咒他人可不是一种美德。”
“这是神谕。”
“哈哈哈哈,如果四公子能成神,我愿意带领长生不老族永远臣服。”
“我可以走了吗?”
“当然,四公子在这里是自由之身。”
他转身,刚提起左脚,便又转回去了,问:“这地宫是白家祖产?”
“怎么可能?若是白家给我留下这么大的家业,我还需要委身于田家吗?”
的确,这样规模的地宫,比得上百个白家。正因为如此,此地宫绝不可能无声无息藏匿在地下。
“你怎么找到的?”他很好奇。
“那还得多谢四公子你啊。”
“我又做了什么丧心病狂的事情了?”
“四公子,近来可有丢东西?”
“除了脑袋,没什么重要的东西可以丢。”
参良从抽屉里取出了一个巴掌大小的盒子,托于掌心之上,向他展示:“我怎么记得这副羊皮地图是二公子送你的呢。”
记忆迅速搜索,的的确确有这么一回事,那天他碰巧遇见了二哥云溪。
“四公子贵人事忙,肯定不会放区区一块羊皮记挂。可是我就不同了,自从惦记上后,那真是挠心挠肺啊。”
他记得自己将羊皮地图放在小暖房床板下。若不是把小暖房的每一寸都翻了,绝对不会留意到与羊皮同色的床垫子。
“什么时候偷的?”我问。
“偷?”参良摇摇头道,“是借。”
“什么时候还我?”我硬生生地挤出笑容。
“四公子指的是羊皮地图还是这里?”
“我都要。”
“只要四公子点头,自然都物归原主。”
“你能放弃武定山,而挑中武天意,足以证明你的眼光真不怎么样。我凭什么相信一个没眼光的人能许诺我一座城?”
“真是不幸啊。四公子你要是当真不喜欢武天意,再过几天,此人任凭你处置。”
“你到底养了多少看门狗?不会在打我的主意吧!”他可不想成为下一条。
“四公子是未来城主。”
“然后呢?”他突然意识到这地宫就在铁城之下。“你在这儿逍遥快活,我在上面累死累活替你赚钱。你真当我是三岁傻子啊?”
参良愣了片刻,然后心满意足地笑道:“我的眼光一向独特。”
“想让我当城主,那就放了武定山。”
“不可能。”
“那就没得谈了。”
“除了武定山,其他都好商量。”
“那你去死吧。”他骂道。
“只要心愿达成,一定如四公子所愿。”
混蛋!真当他是猴啊。
“你都长生不老了,我如何如愿?”他恨不得冲进蜘蛛网,撕开这张人皮。
可谁知道躲在人皮之下的,会是个什么东西呢?
“我可以在他死前,解了他的蛊虫。”参良歪着脑袋告诉他。
“死都死了,多此一举。”
“四公子有所不知,这中了蛊虫之人,到了大限,若是蛊虫未解,那就无法进入轮回之。从今往后,再无机会做人。”
昔日野林铁霸,竟然落了个这么彻底死绝的下场。
“附加一个条件。”
“四公子请说。”
“让你的人给他解了个蛊虫之后,喝下这灵息。”他指着桌子上的灵息狮子大开口。
不知道具体怎么实施,但他倏然明白如何保住武定生息的延续。只要生息不亡,总能找到一个生存之法。
诧异从参良脸上一闪而过。
“怎么,舍不得?堂堂长生不老族的族长竟如此抠抠搜搜,还不如厨娘做事大方干脆。”
“我只是好奇这武疯子哪一点吸引了四公子,值得四公子对他另眼相看?”
“你还不是心甘情愿在我身上浪费时间!”
“既然四公子这么说了,那定然是要想方设法留他一命。四公子是奇人,想必这位武二公子也有奇特之处。”
“野林武疯子的名号,你没听过?”
“希望有一天,四公子能对我知无不言。”
“哦,你想要做我的哥们?”
“只要四公子不嫌弃我略长一些岁月,乐意之至。”
“你这个岁数的确尴尬,当爹嫌小,当儿子嫌大,当哥们又差着辈份。“讨价还价从来不是他的喜好,“这样吧,暂且和平相处,如若有什么奇迹发生,我们就听从神的安排。如何?”
哈哈哈哈,参良止住了笑意,对他道:“成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