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拾完了佛堂,老夫人拜了三拜。
黄菲儿有样儿学样儿,也拜了三下。
老夫人看的欢喜,一个劲儿说“多好的闺女”。
“我叶家早晚再兴盛起来,眼下最是困苦。
黄姑娘,我虽年迈,却不糊涂。
看你的举止言语气色,绝非等闲。
我这辰儿,不思功名,玩物丧志。
若有黄姑娘同心相助,我也就再无后顾之忧了。”
说完这番话,老夫人咳嗽几声,抬手掩住嘴,却见有丝丝鲜红透指而下。
黄菲儿正认真聆听,忽见此景,大吃一惊,急忙上前搀扶。
“老夫人,您这是怎么了?”
“无妨,无妨。老毛病啦。人老了,病就来了。吐血这事,别跟辰儿说。”
黄菲儿皱着眉嗯了一声,直觉这是个不祥之兆,她明白这征象意味着什么。
“附近可有郎中,给老夫人诊治一下吧。”
老夫人笑笑,抽出块白方布。
黄菲儿抢过来仔细擦拭,心想您可不能有事啊。
可这么一想,眼泪就不争气地掉下来,仿佛离别在即的哀伤。
“您可不能扔下我。”
黄菲儿这话一说出口,就感觉不妥,干脆破罐子破摔,一把抱住老夫人。
“您不要扔下我,我害怕。”
泪如雨下。
来这混乱之世,对自己好的,就是亲人。
“傻闺女。这傻闺女。”
老夫人也没说别的,抚摸着黄菲儿的头,用手指给她梳理长发。
“好闺女,不能哭,刚说完叶家指望着你,什么时候都不要哭,一哭就没力气往前赶了。”
“是,老夫人。”
黄菲儿抽泣着一笑,满脸的鼻涕眼泪。
老夫人心疼地看着她,“这世上,竟然还有人这么惦念我。”
黄菲儿想起自己的“座右铭”:我只喜欢喜欢我的人。
“老夫人太抬举我了,我是害怕,老夫人要是有事,就没人护着我了。”
“哪里的话,辰儿,辰佑,青莲,红莲,金莲,虎头,还有周管家……
那个周管家呀,是我亲弟弟,当个小官,看不得官场苟且之事,弃官回乡。
老爷请他来教辰儿识文断字,也是为了接济于他。
后来辰儿不思进取,他便执意要走。老爷料他走后糊口都非易事,就强留他作了管家。
说到哪里去了,我是真的老糊涂啦。
这些个家人,都会护着黄姑娘,有何事吩嘱就是。”
黄菲儿有些释然,怪不得昨日看那管家气定神闲的,原来有这般的风骨。
“菲儿,我实话告诉你,我这病已有年头。跟老爷是一个病,他是急症,我是慢症,大期是不远了。”
老夫人拉着黄菲儿的手,怜爱地仔细看她。
“怎么不医治?”
黄菲儿猜测,这应该是胃病,或者肺病?要是学医就好了!
“现在这世道啊,郎中,药铺,都没了。最大的病是什么?饿病。流年不利,古语讲,十旱九蝗,这是众生的共业呀。”
“我听说,这大灾之年,官府应该放赈的呀。”
“菲儿,我跟你说,你可知这陈尸百里千里,是天灾还是人祸?”
黄菲儿发蒙,她最懒得思考这种事。
“那朝堂上的宦官,才是元凶。有个蕃公公,是老爷故交。前年路过前来叙旧,说起灾荒,蕃公公出离愤怒。说这蝗虫就是那朝堂之上的李公公。”
“啊?为啥?”黄菲儿听着新鲜。
“妇道人家,我也不好问个究竟。老爷也对这时政不闻不问,只管与番公公饮酒解忧。”
老夫人笑笑,“那时都以为,灾荒不久即去,怎料第四个年头,亦复如是。”
黄菲儿听的头大,使劲回忆古代史,好像确实明末年间有宦官作乱之事。
“我倒想起来,这婚事,得尽快办,余粮不多了,喜酒倒是还藏着一罈。”
黄菲儿一听,脸羞得绯红,这么快啊!
“别嫌太快,我只是不放心。人一老,这心思都放在后人身上了。”
老夫人实在厉害,目光如炬,一看就明白。
黄菲儿也不知道说什么,给老夫人行个礼,“那就听老夫人的。”
说欣喜吧,叶辰那家伙好像对自己不感冒。
说失落吧,老夫人对自己像亲妈一样。
说欣慰吧,老夫人又有什么病严重到吐血。
说伤感吧,自己马上就要嫁个古典小鲜肉。
……
黄菲儿怀疑自己精神有点分裂。
“快晌午了,等人回齐的,我跟大家说说话。”
老夫人拉着黄菲儿走出佛堂。
她紧紧护着老夫人,生怕有个闪失。
“那个辰佑,本来几年前就要娶青莲。
可辰佑说,少爷还没娶,自己不能先娶。
就这么拖下来了。
等你们完婚,过个一年半载,我若还在,就给他们办。
我若不在,菲儿你替我去办。”
“是,老夫人。”
正想着自己这点事,黄菲儿随口作答。
“不是老夫人!”黄菲儿纳过闷来,“老夫人长命百岁,老夫人寿比南山不老松!”
老夫人笑,“这闺女,古灵精怪的,打着灯笼也找不到第二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