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昏日暮。
巍峨楼宇耸立在内河沿岸,跨河廊桥乃至周边楼阁之上,都已经站满了看热闹的人群。
金楼为京城颇具盛名的拍卖场,因为场地大适合摆擂,也经常承接‘对弈、打擂、选美’等等俗雅皆宜的活动,靠买门票或坐庄获取收益。
而今日摆下的‘社死局’,是由雪鹰岭魏鹭发起,金楼承接当裁判,被挑战人是国子监张怀瑜。
两名选手年纪尚轻,放在大乾还算不得顶流人物,但背景都不一般。
其中魏鹭是大乾武道第一人魏无异的嫡孙,若是经不住考验,原形毕露当众社死,雪鹰岭当天就得变江湖笑料。
而张怀瑜师父是国子监祭酒范黎,师祖是双圣叶祠,也就是谢尽欢从小学的‘范筋叶骨’,丹阳穆云令是其师叔。
作为叶圣一脉嫡系,张怀瑜要是当众丢人现眼,儒家声望都得掉一大截。
所以这场社死局,往大了说,也算可以算武道和儒家的教派之争!
为了让双方选手彻底身败名裂,这次切磋是露天公开对垒,由满肚子骚主意又手眼通天的京城纨绔帮出题,甚至动用了‘回音鼓’当考验器具。
回音鼓为钦天监考核仙官用的器具,主要考心如止水。
恐惧、兴奋、紧张、色欲等等情绪,都会让身体产生细微变化,变动超过阈值,就会鼓声如雷,当众社死!
为了看这场好戏,比拼尚未开始,金楼周边已经人满为患。
谢尽欢和丹王世子一起赴会,所处位置在金楼顶端的观景露台上,能鸟瞰方圆数里全貌。
而露台围栏下方,挂了块烫金匾额,上书四个大字:
正人君子!
还挂着大红花,颁发给今天的优胜者。
令狐青墨拿着小鱼干喂煤球,发现下方人山人海,甚至还有爬到树上往里看的,不由皱眉:
“场面搞这么大,谁要是当众出丑,恐怕得道心崩碎。只是争一口气罢了,何必呢?”
丹王世子穿着一袭醒目红袍站在中心位置,摇着扇子接话:
“是魏鹭非要争一口气,所以此战必输。翎儿姐后天才能过来,早上还专门托人送信,说谢兄要是上场,帮她也押点银子。话说谢兄去不去试试?金楼快封盘了。”
谢尽欢没想到房东太太远在丹阳,还不忘参与赌局,当下也斟酌起来。
他刚才已经打听过,整个比试要过三关,第一关励十两、第二关百两,第三关撑到最后者,独占千两白银。
炼制‘生龙活虎丸’的药材,哪怕南疆打折,丹师免费,也至少需要两万雪花银,而且还不算大头甲子莲根茎。
这么大笔银子摆在眼前,他很难不心动。
不过为了保险起见,谢尽欢还是先询问:
“待会怎么个比法?让花魁上去跳舞?”赵德连忙摇头,拿着扇子指了指下面的闲汉:
“花魁只能考验这些市井俗人。儒家君子、武道天骄,无不是道心如铁,岂能中计?所以这场比拼,是‘问心局’!”
问心局?
谢尽欢审视自己本心:
宁教我负天下人、莫教天下人负我……
三妻四妾五通房……
……
这怕是过不去哦……
谢尽欢眉头一皱,见丹王世子似乎了解内幕,询问道:
“世子知道考题?”
赵德左右打量,见没外人,低声道:
“考题内容,本世子出了大力,不过为防泄密,具体不能告诉你们。
“反正没有花魁跳舞等低级手段,只考‘定力’。前两关就是开胃菜,谢兄闭着眼都能过。
“至于第三关,谢兄也不用担心,只要你能拿出槐江湾一战的狠劲、韧性,必定能熬到最后。如果你输了,肯定是你没全力以赴。”
谢尽欢微微颔首,也是信了赵德的鬼话。
只要确定没有美人关,他自然有了底气。
论坐怀不乱,他肯定不如儒家君子,但其他方面,他不相信还能被人碾压。
就算输了,也不算太没脸见人……
此时天还没完全黑,太早去找韩靖川,不方便行事,而且打擂时他也不好离席。
为此谢尽欢稍加斟酌,还是点头:
“既然世子如此看得上谢某,来都来了,自然得上去试试,能过一关,也能换来一顿酒钱。”
令狐青墨自认是个道心坚定的冰山美人,见下面也有姑娘参赛,接话道:
“你去的话,我也跟着试试。”
赵德见此顿时笑了,摆手道:
“来福,去把谢兄和令狐姑娘名字添上,顺便帮郡主和我各压三千两给谢公子助阵,记王府账上!”
谢尽欢可不一定能通关,见状抬手制止:
“不可。我并无必胜把握,真要下注,百十两足够……”“诶!”
赵德眉头一皱,语重心长道:
“翎儿姐带得话,我敢缺斤少两?你要是真赢了,不管我押多少,她都得向我索要足额彩金,拿不出来她把我腿打折!到时候你帮我给?”
我怎么可能帮你给?!
谢尽欢见赵德也驳回不了房东太太的下注,为了落败好收场,想想忍痛取出吴肃资助的盘缠:
“既如此,我也陪着世子凑个热闹,五百两押自己夺魁。若是技不如人,还望世子和郡主见谅。”
赵德连忙道:“无妨,哪有赌狗天天输,你只要全力以赴,输了就当父王出钱让你切磋历练!”
令狐青墨也准备凑热闹,但她自认道心远不及谢尽欢坚韧,想想取出小荷包,丢给的来福:
“帮我押二百两,赌谢尽欢夺魁!”
杨大彪见状,几乎是咬碎了后槽牙,从腰带里摸出难以置信的‘一锭银子’:
“小气吧啦,我压上全部家当!尽欢,你要是输了,往后我可就得吃你喝你了。”
“咕叽!”
煤球叼起一根小鱼干,放在杨大彪手上,看起来也是梭哈了!
连如影相随的夜大魅魔,都在耳边来了句:
“你今天要是撑到最后,姐姐跳舞给你看,最骚的那种~”
我去……
谢尽欢瞧见亲朋好友全部梭哈支持,感动之余,心底也燃起了斗志:
“我还真想试试名门天骄道心有多铁。放心,我今天就是死,也得死在擂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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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边最后一线落日,缓缓沉入城头。
内河两岸的繁华街市,也化为了五彩斑斓的绚烂灯海。
河面平台上乃至周围小船上,放着四十面回音鼓,此时已经有不少报名参赛的绿叶盘坐,能听到此起彼伏的轻微鼓声:
“咕咚~咕咚……”
台子空间不大,只摆了八面鼓,围成一圈,给有竞争力的选手预留,上座七人,甚至还有两个仙气飘飘的道姑。
雪鹰岭魏鹭作为发起人,身着一袭黑袍,面向天边落日盘坐,始终闭目凝神,坐下回音鼓没有任何动静,直到周遭响起喧哗,才睁眼望向河岸。
“来了来了……”
“张公子……”……
河岸人群分开,走出了一名青袍书生,面相约莫二十出头,提着袍子快步穿过人群时,沿途还在致歉:
“抱歉抱歉,刚才和老师下棋忘了时间,让诸位久等了……”
匆匆忙忙的模样,活像个腼腆内敛的小秀才,和台上耍帅装高冷的魏鹭相比,似乎完全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魏鹭作为大乾武道第一人的孙子,和儒家没仇怨,平日里也算不得跋扈。
但《魏无异艳史》这书,实在太他娘过分了!
按照书中记载,他爷爷是在西戎卖钩子起的家……
还摸过司空天渊媳妇屁股、被陆无真骗着叫过一声爹、借了无心和尚十两银子去救济红尘失路人……
而更过分的是,张怀瑜这龟孙,还当着他面看!
魏鹭能忍住没拔刀砍了这孙子,都属于定力过人,此时瞧见对方还在作秀,冷声开口:
“别装了,你是伪君子还是真小人,待会即见分晓。来了就快上台。”
“瞧魏兄这话说的,一点退路都不给我留。”
张怀瑜跃上圆台,在魏鹭身侧坐下,扫视周边,发现还有俩姑娘,又闲话道:
“钦天监的天文生都来了,有两位姑娘在,我和魏兄恐怕都与那块匾无缘了。”
两名女子都身着道袍,因为害怕被挑动情绪,都是手掐子午诀闭目盘坐,没有任何反应。
魏鹭已经忍无可忍,见人都到齐了,看向金楼东家:
“开始吧。”
金楼东家范广源,正在查看刚送来的名册,闻声连忙回应:
“魏少主先等等,刚又来了一位贵客……”
“嗯?”
魏鹭身份可不低,发现张怀瑜都来了,范广源竟然还让他等等,不由疑惑是哪位名角儿要来凑热闹。
结果他还没来得及询问,就听见华灯璀璨的五层高楼之上,传来破风轻响:
呼~
众人抬眼望去,却见一道惊鸿白影,飞身跃出五层高楼,身如翻云白龙,当空直坠砸在圆台中央!
咚~
闷响过后,全场寂静下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