理想很丰满,现实却很骨感。
张归霸深知黄巢以及各路农民军的将帅们都是一副什么德性。
如果有利可图,他们就跟嗅到腥味儿的鲨鱼一样,纷沓至来。
但是,现在亳州这边,明显是一个是非之地。
危险异常!
谁会犯蠢,到亳州送死?
黄巢更加不会在意张氏兄弟的死活。
农民军当中,也是派系林立的。
内部的不团结,所造成的惨烈后果将是无法挽回的。
张归霸绝不想自己退守谯城,沦落到孤立无援的境地。
“现在,亳州是内忧外患严重了。”
“朱氏兄弟率兵来犯,亳州当地的豪右还发起反击。稍有不慎……诸位,我等怕是要死无葬身之地了。”
随着张归霸的这话一出,在座的将领们都不由得面面相觑,谁也不敢乱说话了。
张归弁后槽牙都咬碎了,瞪着眼睛,愤懑道:“大帅,何不跟唐军拼一个鱼死网破?”
“糊涂!”
张归霸叱道:“拼,我们拿什么去拼?”
“就连朱瑾的几千唐军,咱们都对付不了,一败再败,而今朱瑄又带了万余唐兵过来。”
“再战,无异于以卵击石。”
“这……”
张归弁也不敢吭声了。
孙汉筠思索片刻后,再次朝着张归霸躬身行礼道:“大帅,以末将之见,既然亳州守不住。我等何不转攻他处?”
张归霸闻言,不禁摇了摇头,叹息道:“转攻他处?谈何容易。”
“现在中原各地,要么被我军所盘踞,要么唐军自守,难以攻破。”
“我军而今粮草无多,形势窘迫。再转战别的地方,怕是要落得全军覆没的下场。”
“而且,我们也无法跟黄王交代了。”
闻听此言,张归弁极为不满,瞪着眼睛嚷嚷道:“这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难道让咱们向唐军投降吗?”
张归霸瞟了一眼张归弁,缓缓的点头道:“对。就目前来看,降唐,是为上策。”
“啊?”
张归弁匪夷所思的摆手道:“大帅,我就随口一说,你可千万别当真。”
张归霸笑了笑,随后环顾四周,意味深长的说道:“诸位,我已经想清楚了。”
“黄王乃一时之豪雄,终究成不了大业。”
“大唐气数未尽,但是如汉末一般,群雄割据的局面已经形成了。”
“未来之天下的归属谁家,还犹未可知!”
顿了顿,张归霸正色道:“宋州防御使朱瑾,文武兼备,有囊括四海之志,包容天地之胸怀,不失为一代豪杰。”
“他现在还未形成真正的势力,正是用人之际,咱们投奔他,一切大有可为!”
“这……”
听见张归霸的这一席话,在座的农民军将领们,都不禁被惊掉了下巴,纷纷看了看身边的人,把心都提到了嗓子眼了。
张归霸有没有在县衙这里,埋伏刀斧手?
他们深感忧虑。
然而,张归霸却是非常坦然的说道:“诸位,我意已决。”
“正所谓道不同,不相为谋。如果有不愿降唐的人,我张归霸也不勉强。”
“汝曹可自行离去。”
“明日一早,我就向朱将军投诚,到时候谁再反悔,或是从中作梗,休怪我张归霸翻脸无情了。”
眼看着张归霸诚意满满,诸将也都下定了决心。
“我愿降唐!”
“大帅,你到哪,我就到哪!”
……
翌日清晨,张归霸就修书一封,派人送给朱瑾。
随后,张归霸脱掉了身上的盔甲、战衣,光着膀子,把一捆荆条背上,并且绑着自己的双手,跪在了永城的城门口。
负荆请罪!
其余张归弁、孙汉筠等农民军的将领,也都一副如丧考妣的模样,站在了张归霸的身后。
农民军的士兵们,则是挨个儿的把兵器扔到一边,自己老老实实的列队,等候官军受降。
他们的面色很是彷徨、无助,好似风中的落叶一样,不知道自己将会遭到怎样的下场。
对于造反的士卒而言,最好的下场,莫过于被充军,继续当兵吃饭。
其次则是原地遣散,各回各家。
再差一些,就是被发配到边疆屯田垦荒,终生不得返回老家。
最惨的下场,莫过于被直接屠杀了。
朱瑾究竟会怎么对待他们?
所有的农民军士兵,都有些惶恐,惴惴不安的等候着朱瑾的审判。
他们跟霜打的茄子一样,耷拉着脑袋,再也没了任何斗志。
张归霸还让士卒抬来一副沉香木打造的棺椁,放在他的背后。
三军缟素!
当朱瑾、朱瑄率兵抵达永城城门口的时候,见到的就是这样的一幕。
“吁——”
朱瑾勒住了黄骠马的缰绳,赶紧翻身下马,一路小跑冲向了张归霸。
“正臣将军,你这是在做什么?”
“快快起身!”
朱瑾立即将张归霸扶了起来。
张归霸却是一脸执拗的表情,再次下跪,朝着朱瑾跪了下来,抱拳行礼,慨然道:“将军,我张归霸不识天数,抗拒王师,屡次与将军你为敌。”
“铸成大错!”
“张归霸罪责难逃,不求将军你的原谅。”
“请将军斩了我,将我的首级和尸身置于此棺中。”
“我的这些弟兄,都是无辜的。还请将军你网开一面,饶他们不死!”
说着,张归霸就朝着朱瑾磕了一个响头,很是诚恳。
朱瑾见状,很是感慨的将张归霸身上绑着的那一捆荆条解开,扔到一边去,并再次把他搀扶起来。
朱瑾环顾四周之后,看了看张归霸,轻轻的拍着他的手背,正色道:“正臣,之前你我是各为其主,你哪来的过错、罪孽?”
“汝曹能及时幡然醒悟,归附朝廷,此乃国之大幸!”
“前尘往事,也当一笔勾销了!”
张归霸向朱瑾连连致谢。
他率领这么多的农民军投诚,让朱瑾可以兵不血刃的收复亳州,的确是大功一件。
但,怎么安置农民军的降卒,却成了朱瑾等人最头疼的事情。
三万余人的农民军降卒,就是三万多张嘴。
要吃饭!
偏偏,朱瑾并没有那么多的粮食养兵。
怎么办?
遣散他们?
使不得!
杀了他们?
也不可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