单薄的土墙终于被炮石轰开一个豁口,继而在不断扩大。
率先涌入伏俟城的不是大唐西海军,而是依附了吐谷浑过百年的党项羌八姓、雪山党项破丑氏、白兰羌等部。
五万吐谷浑兵马心存死志,拼死厮杀也拦不住越来越多的兵马进入伏俟城。
“嗬嗬,拓跋思头,你来了?本汗的爱婿拓跋赤辞怎么没来?”
“他不来,是因为没脸见他的岳父么?”
“真辛苦拓跋氏,跟本汗演了那么多年的戏。”
“白兰羌,当年你们跟雪山党项摩擦时,是谁救了你们?咹?”
癫狂的慕容伏允,一边持矛厮杀,一边揭着各家的短。
拓跋思头等人只顾埋头厮杀,没人理睬慕容伏允发癫。
吐谷浑从各部身上攫取的好处还少么?
尤其是近年,慕容伏允竭泽而渔式的收取朝贡,已经让各部不堪重负了。
身边的吐谷浑兵越来越少,慕容伏允左小臂被斩断,流出一些黏稠得有些发黑的血液。
实际上,不遭遇大唐征讨,血液黏稠度高的慕容伏允也命不久矣。
六十上下的人,饮食还是以肉食为主,血脂稠在所难免,易怒、难眠,所以扣押大唐使者的事也干出来了。
“列祖列宗在上,不肖子孙慕容伏允给你们丢脸了!”
长矛被打落,慕容伏允右手抽出腰刀,大呼一声,横刀自刎了。
尸身轰然倒下,溅起些许尘埃。
吐谷浑,就此成为历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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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骁卫、伏俟道军、凉州军赶到伏俟城时,一切都尘埃落定。
“见过大总管、副大总管!”
“免礼!刚察一战,你们辛苦了。”
李靖心态极好。
老都老了,还连灭突厥、吐谷浑两个强国,就是死了也能流芳千古。
侯君集目光落到程处默身上:“听说,我们的监军把天柱王当马骑?”
这句话引得哄堂大笑。
虽然侯君集跟程咬金他们关系并不密切,却不妨碍他跟程处默这种小辈玩笑。
毕竟,当年在秦王府时,年幼的程处默淘气得很,跟侯君集他们也打过交道。
“就是想起小时候的游戏。”程处默尬笑。
骑天柱王已经成了黑历史,洗不掉那种。
“程贤侄,看看我们从海东一路横推,终于没误了时辰,能送步萨钵可汗入土了。”
侯君集神采飞扬。
独当一面有这战绩,不错了。
程处默皱眉:“慕容诺曷钵呢?就是大宁王慕容顺之子,步萨钵可汗慕容伏允的孙子。”
李靖点头:“监军没白当,长进了不少。在一间民宅里,我们找到了桀骜不驯的慕容诺曷钵。”
尊王还是没对侄儿下手,兄弟间的是非恩怨,终究没扯到下一代身上。
程咬金哈哈大笑:“看到没?老程家的大郎就是聪明,这一点随我!”
段志玄忍不住骂了句“臭不要脸”。
程处默一声轻叹:“事到如今,吐谷浑可以算灭国了。”
程咬金咦了一声:“大郎,为什么要说‘算’?”
程处默悠悠开口:“因为,吐谷浑还有千里的纵深,我们并未触及啊!”
“不说太子尊王遁到了鄯善城、且末城,就是在西面旷野的萨毗,大军也难以企及。”
一望无垠的草原,除了草就是草,人迹罕至,有萨毗这个聚居点就不错了。
征服、打败吐谷浑并不难,唯有全面掌控吐谷浑广袤的疆域,才是一件难事。
不说人心向背问题,就是眼下的各路大军,也没法长期驻守吐谷浑。
夺取很容易,收心不易。
吐谷浑自成一体三百多年,习俗与中原差距极大,想要让其归心并不容易。
“吐谷浑大,不妨分而治之。”程处默摇头晃脑。“以西海为界,东面成一都督府,都督由朝廷委任,长史寻有威望的贵族充当。”
“西面同样委以都督,将大宁王慕容顺拿来当长史,辅佐都督治理,并收治萨毗之地。”
至于鄯善城、且末城,位置实在太遥远,在西域的丝绸之路南线,不到吞并西域时,都不划算对其用兵。
有慕容顺为长史,萨毗之地也应该能收拢。
“不过,谁负责西面,得在沱沱河一带严密布防。”
程处默提出意见。
侯君集笑了:“有点杞人忧天了吧?吐谷浑上头,不是许久没扩张的苏毗女国吗?”
大唐初期,女国有三,苏毗女国、东女国,还有葱岭之外的女国。
程处默叹息:“副大总管的消息已经是很多年前的了。”
发源自匹播城附近的吐蕃,在赞普囊日论赞的苦心经营下,多年前已经吞并了大小女王内讧的苏毗。
赞普就是吐蕃的王者。
贞观三年,囊日论赞被吐蕃旧贵族毒杀,原苏毗、娘波、达波、工布趁势复辟,将吐蕃的势力赶回匹播城附近。
同时,与吐蕃为姻亲之邦的大羊同,也对吐蕃发动致命攻击。
吐蕃大论——即大相——娘·芒布杰尚囊率娘氏在年楚河地带苦苦支撑,终于让占不到便宜的大羊同撤军。
十二岁的悉补野·弃宗弄赞,在叔父悉补野·论科耳与大论尚囊的支持下坐稳了赞普之位。
三年时间,弃宗弄赞治理军队、铲除内鬼,吐蕃已经有复兴之势。
下一步,吐蕃必然收复苏毗之地,唐古拉山南麓部分区域可还属于苏毗的!
虽然难行,却不妨碍吐蕃袭扰沱沱河以北。
程咬金瞠目结舌地听完程处默的表述,终于想到了一个问题:“大郎,你是从哪里听到这些的?”
程处默早就想好借口了:“府上居住的怀德坊紧邻西市,其中不乏高原的商贾来贩卖牦牛、采买团茶,我在西市厮混时听说的。”
反正这话程咬金也无法核实,他又不能亲自进西市。
贞观元年就颁布了诏书,五品以上官员不得入市。
有高原的商贾是真的,卖牦牛、买团茶也是真的,就连高原的局势也是真的。
唯一不真的,是程处默的消息来源出自后世的记忆,而非高原商贾。
李靖沉默半晌:“有理,应在沱沱河布下防御,不怕一万,只怕万一。”
万一让复兴之后的吐蕃下山夺取大唐的胜利果实,那就亏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