笞杖二十,对许多人来说不是太大事,何况左候卫还放水了。
常年挨揍的程处默,看看翊卫的姿势就能判断他出几分力。
虽然不是太精准,却也十中七八。
“翊卫的手艺不错。”程处默由衷地赞了一句。
“不得已而为之。”赵道兴叹了一声。
一头是律法,一头是权贵,左候卫能在夹缝中生存,找到那么多一个两全其美的办法,已经很不容易了。
程处默笑了一声。
看破又怎样?
就问问哪个衙门的问事,用刑上头没有讲究?
千牛卫庭杖,那也是有讲究的。
要取性命,一杖就足够了。
“站住!”
翊卫挥舞朴头枪,拦住一名大摇大摆从崇仁坊出来的圆领袍青年。
“好大胆子!本王的路你们也敢拦!”青年一声喝斥。
赵道兴上前,挥手拦住了翊卫:“原来是荆王啊!大王犯夜,陛下知道吗?”
荆王李元则也挺有个性的,不说前呼后拥,就连一名贴身的亲事都没有。
亲事、帐内是显贵的护卫,归兵部管,取八品、九品官员的子嗣充任,十八岁当差,二十八岁退出。
胜任的吏部再安排具体职位,不胜任的退回。
亲王法定三百三十三亲事、六百六十七帐内。
骄横跋扈的李元则立刻收敛了姿态:“打住!这崇仁坊本王不出了,你们权当没看见本王。”
“给个颜面,下次你们来斗鸽,本王可以提供一次稳赢的消息。”
程处默差点笑出声了。
这个李元则虽然胡闹了点,人还是很有趣的。
长袖善舞,多财善贾,李元则脾气虽然大了点,见风使舵的本事还是有的。
他天不怕地不怕,唯独见了李世民如老鼠见了猫。
没办法,二兄手刃长兄那一天,李元则是见过那凶相的,畏惧的情绪铭记在骨子里。
目光一转,见到程处默那式样独特的法冠,李元则立马正了正衣冠,神情肃穆。
“本王有错,错必认,罚必担,绝不逃避。”李元则咬牙伏在地上,撅着腚。“来吧!”
赵道兴摆手:“大王莫为难末将,左候卫岂敢责罚大王?”
程处默慢慢踱了出来:“荆王是正一品亲王,在八议中的‘议贵’之列,就是有什么罪责也应由陛下处置。”
八议,简而言之就是八种人除了十恶不赦的大罪,就是死刑都能在皇帝面前走一遭,免去部分罪责。
议亲、议故、议贤、议能、议功、议贵、议勤、议宾,一共是八种特权。
太上皇当年要杀准备去隋炀帝面前告发他的李靖,最终就是以“议能”一条赦免了。
议亲这一条不是运用于宗室,而是针对外戚的。
所以,犯夜的小事,禀告李世民一声就好了。
李元则爬起来,幽怨地看着程处默。
三年前坑了你几百文钱,至于那么记仇吗?
谁让你不知道喂鸽子一点违禁品的?
程处默表示,现在是谈公事,不能容许私情,有什么可以过后说。
“本王回府邸睡觉!”知道免不了一劫的李元则恨恨离去。
程处默与赵道兴相视而笑。
看懂了,大家都不是啥好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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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方馆。
吐谷浑高昌王慕容孝隽被逐,让许多稍稍忘形的使者夹紧了腚。
薛延陀使者乙失统特勒的到来,令四方馆内气氛略显怪异。
突厥败了,可汗被俘到长安城,薛延陀趁机强势一统铁勒诸部,成为碛北霸主,时不时出兵掳掠一番突厥。
明面上,薛延陀已经是当世第二大势力。
一些小部落想迁居、避开薛延陀,一些部落却想加入薛延陀。
乙失统性子开朗,哪怕跟他对接的是中书省通事舍人崔行功,也不耽误他找正在跟僚蛮沟通的程处默。
“哈哈哈!程将军,久违了!”
乙失统这个看似冒昧的称呼还真没有错,程处默的武散官可不就是游击将军吗?
“将军一声号召,我薛延陀毅然以真珠毗伽可汗长子乙失颉利苾领军相随,征伐突厥,二万儿郎,回碛北不足半数。”
“好在程将军威武,生擒颉利可汗,终结了战事。”
乙失统的声音刻意加大,让过往的番邦使者都竖起了耳朵。
这是在炫耀薛延陀与大唐协力剿灭突厥,捉拿颉利可汗的功劳里,也有薛延陀的一份。
同时,这也是一种暗示,碛北、碛南的散兵游勇们,薛延陀是你们最好的归宿。
牙帐迁回郁督军山的薛延陀,眼下势力还没膨胀到巅峰,还没有跟大唐分庭抗礼的念头。
可是,照这么下去,未必不是突厥第二。
“转告真珠毗伽可汗一声,薛延陀最好加紧内部治理,而不是趁势急剧扩张。”
程处默笑呵呵地回话。
薛延陀的肆虐,逼得突厥执失部颉利发执失思力投唐,让长子执失绍德掌执失部,以求让薛延陀稍稍忌惮。
乙失统显然听懂了程处默的意思,微笑着应和:“将军说得对,外臣回去会转告可汗,请他斟酌。”
至于斟酌出什么结果,乙失统可不敢保证了。
他这个特勒不像突厥夹毕特勒阿史那思摩那么狼狈,手头是有实权的,但影响不了兄长乙失夷男。
何况,程处默的建议,连他都不以为然。
最多就是不打执失部而已,突厥那么多部落呢,妨碍薛延陀掳掠人口、牛马么?
突厥也神奇得很,可汗被俘虏了,就不会另外推选可汗么?
非得一盘散沙,连薛延陀都能骑在他们头上作威作福了。
当然了,现阶段的突厥还是有小可汗的,可惜突利可汗阿史那什钵苾,大多数部落都不认同。
朱之阁笑了:“突厥,应该算大唐的战利品吧?”
乙失统笑容灿烂。
道理是没错的,可薛延陀也出了力,应当有权力分润一点战利品。
没看到连脾气极大的程处默,都没就这一点驳斥吗?
既然薛延陀在剿灭突厥时出了力,那些不太过分的掳掠大唐也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偶尔训斥一下。
程处默当时调薛延陀兵,本身就有利有弊,自然也料到这后果了。
不过,横行已久的突厥受掳掠,也是恶人自有恶人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