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说屠时生卖毕猪肉,收了摊子,往回家路上正走。突然,发觉路沟里有个僵人,大雪足有半尺厚,将那人掩盖着,还见旁边有一挑担子,也在雪堆里。便下雪沟,去摇那躺下之僵人,看是活人还是死人。揩去厚雪层,一看便认出是腾家独,心中很不是味。屠夫放弃以往怨恨,将腾货郎想摇醒,却是再摇不醒。他用手在其口边验气,感到还有一口气,便急忙背上冰冷僵硬腾家独,往医家找郎中营救。
腾家独被医家救活,屠时生付了治疗费,又将货郎背回其空宅。放在腾宅床榻上,他妻子也病在床,挣扎下床伺候,叫苦不跌,喊叫:“活不下去了,治好病也是饿死……”云云。
腾家独跪下,给屠时生叩头,口口声声骂自己不是。屠夫回家,拿来十斤米,十斤白面,又送三百个铜钱作本,鼓励他从头再来,正正经经做生意。
翌日,腾家独早起,见那一挑担子放在堂屋,杂货一样也没丢失,拨浪鼓也在其间,心思:“肯定是屠时生担回我家来。”突然,将眼光落在墙壁那根长鞭子上,细心瞧父亲生前留下的这根马鞭。
腾家独取下鞭杆子,来到对门屠家,噗嗵跪在屠时生脚前,双手贡着马鞭,泪道:“大恩人,大恩哥,你打死我吧!我有罪,我该死,我腾家独对不起屠家。你用这把鞭子,抽我吧,打死我吧!”
屠业范与老伴时氏,还有屠时生之妻安氏,齐出各自房间,看见这惊人一幕。屠时生双手接过鞭杆子,又搀扶腾家独,道:“起来,快快起来!俺岂能打童年之朋友。”腾家独还是不起身,泪道:“我腾家对不起屠家。我指骂你‘太下贱,没出息’。其实,下贱者正是我,没出息者也是我腾家独。我有罪,你将就这马鞭子打我吧!骂我吧!”屠时生道:“其实,我应感谢你才对。我所以有今天之兴旺,全是你那些骂语鞭策了我。这把鞭子留给我,这会永远鞭策我。在下岂能打你骂你,今后,我们又是朋友了。屠腾两家,世世代代再不仇恨,永做好邻居,远亲不如近邻啊。”两老及安氏一再劝说请起,腾家独才挺身起来。
马鞭子事儿传出后,街坊乡亲皆被心动。但也有几个仇视腾货郎者,对屠时生道:“那是黄鼠狼给鸡拜年哩,狗改不了吃屎!本性难移!”
屠时生相信:“人是会改变!人可以洗心革面,除恶从善,脱胎换骨,忍痛割尾。”
果然有变。从送马鞭子那天起,腾家独早起晚归,痛改前非,天天做善事。他一早见门前巷子脏,便上手打扫。挑担卖杂贷时,路过东集市,若有市霸,敢挺身而出,好言劝说,主持公道。若是卖货路上,遇着老弱病残,能帮一把便助之。倘若遇见仗势欺人者,敢见义勇为。薄利多收,他卖杂货,物美价廉,渐渐买主增多。
腾家独杂货挑担中,放有三杆秤,大中小样,分外精准。他变得不怕麻烦,常为各种买主验份量。赶集人买的东西都在他那秤上查实,又不收一文钱,集市短斤少两已绝断。如此以来,大众乡亲改变对腾货郎之陈见,喜欢买他的杂货,腾家独生意开始兴旺起来。
屠腾两家门对门,从此常来常往。过节逢年,互送礼品,互帮互助。虽为邻居,如同亲戚一般,笑脸相见,亲热无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