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色的墙壁，白色的床单，白色的束缚带，还有空气中弥漫不散的消毒水味，构成了林墨穿越前对世界最后的印象。
不，不全是白色。
还有溅在墙上的红色，以及金属床架扭曲的黑色。
“哈哈哈哈！砸烂！统统砸烂！”
穿着蓝白条纹病号服的身影如同狂暴的龙卷风，挥舞着刚从墙上硬生生掰下来的金属水管，将病房内的一切视作仇敌。
警报器发出刺耳的尖叫，门外是杂乱的脚步声和医护人员惊惶的呼喊。
“林墨！冷静！快放下东西！”
“吵死了，闭嘴！”
他咧开一个疯狂的笑容，沾着不明污渍的脸上，双眼亮得吓人。
他感觉不到手臂肌肉撕裂的疼痛，也听不到那些试图安抚或威慑的噪音，整个世界只剩下破坏的快感和宣泄的冲动。
就在他抡起水管，准备给那扇看起来特别不顺眼的合金门来个“亲密接触”时，眼前猛地一花。
不是灯光闪烁，而是整个世界像一张被揉皱的纸，色彩、线条、声音……一切都在扭曲、折叠、压缩。
一股无法抗拒的力量拉扯着他的意识，仿佛要将他的灵魂从这具已经开始失控的躯壳中硬生生拽出去。
“呃……这个……够劲！”
这是疯子人格彻底失去意识前，挤出的最后一个念头。
冰冷的空气像针一样刺在裸露的皮肤上。
林墨猛地睁开眼。
刺耳的警报和喧嚣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诡异的寂静，以及一阵断断续续、飘渺如烟的戏腔。
他发现自己正站在一条龟裂的水泥小路上，身上依然是那件单薄的蓝白条纹病号服，光着脚，脚下的冰冷触感异常清晰。
眼前是一栋破败的两层小楼，孤零零地立在荒草丛生的院子里。
墙皮大块剥落，露出里面灰黑的砖石，窗户大多被木板钉死，只有二楼的一扇窗户破了个大洞，黑漆漆的，像一只窥伺的眼睛。
那诡异的戏腔，咿咿呀呀，如泣如诉，似乎就是从那栋楼里传出来的。
是昆曲？
还是某种地方戏？
调子婉转，却透着一股子说不出的阴森和怨毒，仿佛一个穿着水袖戏服的幽魂，在无人的舞台上，对着空荡荡的观众席，一遍遍吟唱着不为人知的悲剧。
周围没有其他人，只有呼啸而过的夜风，卷起几片枯叶，打着旋儿飞向远方漆黑的夜幕。
林墨微微皱眉，习惯性地想去推一下鼻梁上并不存在的眼镜。
“非礼勿视，非礼勿听……然此情此景，却颇堪玩味。”
他的眼神平静得像一潭深水，刚才的狂躁疯癫消失得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冷酷的审视和探究。
这是“书生”人格。
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的病号服，又看了看周围的环境，脸上露出一丝无奈，随即又被浓厚的兴趣所取代。
“时空挪移？抑或……心魔外化之幻境？”
他缓步上前，走到小楼的院门前。
锈迹斑斑的铁艺大门虚掩着，发出“吱呀”的呻吟。
院子里的荒草几乎有人高，隐约能看到一条被踩出来的小径，通向小楼的门口。
戏腔依旧，仿佛没有察觉到他的到来，只是自顾自地唱着，每一个转音都像是冰冷的刀锋，刮擦着人的神经。
“声源稳定，持续不断，似遵循某种规律……能量波动微弱，但性质奇特，蕴含精神影响之特性。”林墨低声自语，像是在解剖一个无形的标本，“似是而非，介于虚实之间……有趣，当真有趣。”
他没有贸然闯入，而是绕着院墙缓缓踱步，目光仔细地扫过每一个角落。
墙角的苔藓，门上模糊的刻痕，甚至是被风吹动的草叶摆动幅度，都成了他观察的对象。
“环境封闭，规则自洽……这戏腔，恐怕既是‘现象’，也是‘规则’本身。”
他停在一扇被木板钉死的窗户前，侧耳倾听，“重复吟唱同一段落，约一分十三秒……是能量循环，还是某种仪式的必要环节？”
他伸出手指，轻轻触摸了一下冰冷的墙壁，指尖传来砂砾般的粗糙感。
“物理结构稳固，未见明显扭曲……诡异之力，更多作用于感知层面么？”
就在这时，那循环往复的戏腔，毫无征兆地停了。
死寂。
比之前的寂静更加沉重，更加令人不安的死寂。
风似乎也停了，荒草不再摇曳，整个世界仿佛被按下了暂停键。
林墨的动作也随之一顿，他缓缓抬起头，望向二楼那个破损的窗口。
黑暗中，似乎有什么东西动了一下。
不是光影的变化，而是一种……“存在感”的移动。
“哦？停止了常态循环，进入了应激反应？”
书生林墨的嘴角勾起一抹浅淡的笑意，那笑容里没有温度，只有发现新奇事物时的专注，“是因为我的‘观察’行为，触动了某种判定机制？还是说……它在‘邀请’我？”
他非但没有后退，反而向前踏了一步，走进了虚掩的院门。
脚下的枯枝发出清脆的断裂声，在这死寂的环境里显得格外突兀。
“万物皆有其理，剖开便知。”
他轻声说道，眼中闪烁着解剖刀般锐利的光芒，“此诡异之构造，根植于‘声’与‘重复’，其核心当在那发声之处。若能拆解其发声原理，或许便能窥得其规则之奥秘。”
他抬头，再次看向二楼的窗口。
那里依旧一片漆黑。
但林墨知道，有什么东西……正在看着他。
他整理了一下身上并不存在的衣襟，仿佛不是要去闯一个鬼宅，而是要去拜访一位隐居的学者。
“初来乍到，未备薄礼，还望主人……勿怪唐突。”
话音刚落，二楼窗口突然亮起一点幽幽的蓝光，如同鬼火，忽明忽灭。
紧接着，一阵令人牙酸的拖拽声响起，好像有什么沉重而粗糙的东西，正在地板上缓慢移动，一步一步，朝着窗口靠近。
戏腔再次响起，但这一次，不再是哀怨婉转，而是变得尖锐、急促，充满了歇斯底里的疯狂和怨毒，仿佛要将听者的耳膜撕裂，将灵魂一同拖入无边的黑暗。
林墨脸上的笑容更深了些，那是一种混合了好奇、兴奋，以及一丝……不易察觉的跃跃欲试。
“看来，主人家……不太欢迎‘讲道理’的客人啊。”
他低语着，平静的眼眸深处，似乎有一点猩红的光芒，一闪而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