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离约定时间尚早，顾青平与陆婉陵分别后便先回府上一趟，简单吃了午饭，才重新整装出发，前往望川街。
这次，他特意带上了些零钱。
有了昨日的经验，这次已是轻车熟路，不多时，便抵达了那处临时搭建的广场，他利用通讯联系了陆宛陵。
“我已经到了望川街。”
“不是？离约定时间不还有一小时吗？你怎么来这么早？”
“有点私事想先处理，之后你到了再联系我就行。”
“好吧好吧，记得注意隐蔽，可别又被归序盯上了。”
“不过下午正好有另一批人要去和他周旋，他的注意力应该不会放在我们身上。”
通讯挂断，顾青平继续向自己的目的地走去。
不多时，便来到了那熟悉的砖瓦屋前，屋顶上那层遮蔽风雨的茅草早已破旧。
顾青平估摸着正值用午饭的时间，屋内因该有人，他上前敲了敲房门。
“来啦！”少女清脆的声音响起。
门被推开的那一刻，莉娅却愣住了，眼中闪过一丝错愕。
“大人……您怎么来了？”
“怎么，我不能来？”顾青平微笑着调侃道。
“不是不是，大人快请进。”莉娅赶忙让开身子，将顾青平迎进屋，果不其然，屋内飘着炖煮食物的香气。
“您吃过午饭了吗？要不要一起……虽然我们家饭菜简陋。”
“不用麻烦，我是来看看你母亲的身体，毕竟是被士兵弄伤了身子，作为国家的管理层，手下犯错我自然要来处理。”
顾青平说完便径直向里屋。
“莉娅……是谁来了？”里屋传出无力沙哑的声音，显然病体沉重，拖垮了身子。
当顾青平走进时，床上那名面容憔悴的妇人抬头，眸中骤然泛起光亮。
“青平……”
那妇人下意识地出声，话语中夹杂着不可思议与压抑已久的激动，但这份情绪只维持了几秒，随即便被羞恼所掩盖。
“你……你怎么会来。”她挣扎着想要起身，却因体虚力弱，没撑住又倒了回去。
顾青平见着此景有些尴尬，他完全不认识眼前的女人，也不知道“原主”与她之间的过去。
“青平，我是埃琳娜·玛格丽特，城东玛格丽特家的小女儿。我们小时候在书院时，还曾是同桌呢……”
莉娅站在门口，怔怔地看着母亲。她从未见过母亲露出过这样的神情，她印象中的母亲成日唉声叹气、忧心病痛，从未如现在这般神采飞扬。
顾青平看着床上那双凹陷的眼睛，竟从中看出一丝骄傲，而这份骄傲他在这两日中已经见过了数次。
那是贵族对姓氏与血脉的自豪，即便在臭水沟边蜗居了二十年，即便被整个家族遗弃，埃琳娜依然保留着她骨子里的尊严。
顾青平望着她期待的神情，张了张嘴却什么也说不出。
“呵……或许是我记错了吧。我们这种平民怎么会和大人当过同窗。”
顾青平心中一紧，看着埃琳娜眼中的光茫急速黯淡：“对不起，我真的不记得了。”
“你身体怎么样？”在一阵沉默过后，顾青平赶忙转移了话题。
“老毛病了，反正也拖不了几年。”埃琳娜苦笑着摆摆手，“能活一天挣一天。”
眼见气氛变得沉闷，顾青平在房里坐了会，终究没能说出什么安慰的话，只是悄悄在灶台边放下了几枚金币，便匆匆离开。
顾青平走出那间破旧砖瓦屋，沿着巷道缓缓前行，直到拐入主干道，才轻声开口。
“侦探，你觉得……贵族，真的就天生高贵吗？”
脑海中，侦探熟悉的声音响起，语气比寻常要低沉许多：
“从这个世界的血脉角度来讲，贵族的确拥有更高的继承者比例，能力强于常人，这是事实。”
“可这些贵族的高贵，是能力带来的还是其身份地位所赋予的，这个问题才是你想问的吧？”
顾青平闻言苦笑。
“那位叫做埃琳娜的妇人，昔日是贵族千金。如今沦落至此，却仍像个贵族似的挺着腰杆说话。”
“但她的女儿和儿子，甚至连贵族的姓氏都不曾有。”
侦探轻叹口气，继续道：
“能力与荣耀，从来都不等同。贵族的确掌握权力，但是否拥有‘贵’之品格，又是另一回事。”
“像你今天看到的是一位失落的贵族，可对于帝国来说，贵族也好，平民也好，只要没有确实继承能力，都是只不过是助帝国火焰燃起的薪柴罢了。”
顾青平脚步缓下来，望着街角破裂的石板与孩子们赤脚奔跑打闹的身影。
“她看我的时候……就像是落水之人想要抓住救命的稻草，可是我却什么都做不了。”
“这个世界本来就这么现实。”侦探语气平静，“在你犹豫的这段时间里，望川街可能又有谁被当成‘老鼠’被带走。”
“但是你现在既然站到了这个位置，无论你愿不愿意，你的行为都会改变些什么。”
顾青平没有再出声，他抬头看了眼天，阳光依旧耀眼，而身处望川街也能看到王宫里高悬的塔楼。
那是另一个世界。
和平民毫无关联的世界。
而他正好，卡在中间。
……
临近同陆宛陵约定的时间，顾青平掐着点离开小巷，往集合地点走去。
可刚走出几条街，便收到了侦探的提醒：
“小心些，你身后七点钟方向，那位坐在摊前买水果的男子，已经跟踪了你好一段路。”
“从你进入望川街时，他就鬼鬼祟祟吊在你后头，装得很随意，但每次你转弯他都跟得紧。”
“离开莉娅家后他也换了条路线跟上来。”
“我怀疑那人就是归序的眼线。”
顾青平闻言，面上神色不变，仍然装作什么都未发现的模样，但脑中已经悄悄沟通上了陆宛陵。
“我被人盯上了，很有可能是归序派来的。等会你先别急着露面，我们找机会设个套，把人反钓出来。”
陆宛陵那边迅速回应：“收到，你沿着现在的线路直行，下个拐角处右转，有个废弃仓库可以借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