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36章 阴谋前夕
清晨的成贤街笼罩在一片薄雾中，青石板路面上还残留着昨夜的露水。
张鹤年推开公寓的门，紧了紧身上的灰色呢子大衣，走出了家门。
约莫走了二十多分钟的路，转过街角，包子铺的蒸汽从门帘里溢出来，混着葱香和肉香。
张鹤年掀开门帘，老板娘熟络地招呼：“张先生，还是老样子？“
“对，两个肉包，一碗豆浆。“张鹤年在靠窗的位置坐下，从口袋里掏出怀表看了看时间——七点一刻，和往常一样。
包子端上来时，他注意到对面桌有个年轻男子，戴着帽子，帽檐压得很低。
那人面前摆着一笼包子，却迟迟不动筷，只是不时往这边瞥一眼。
张鹤年并未在意，专心吃着包子。
豆浆的热气在他眼镜上蒙了一层雾，他摘下眼镜擦拭，余光瞥见那男子突然低下头。
吃完早餐，张鹤年起身付钱。
推开门时，他听见身后椅子挪动的声音。
年轻男子也跟了出来，保持着十步左右的距离。
张鹤年沿着熟悉的路线往兵工厂走去，他习惯性地数着步数，这是多年养成的习惯——从包子铺到工厂大门，正好一千二百步。
转过一个弯，他听见身后传来同样的脚步声。
年轻男子依旧跟在后面，帽檐压得更低了。
张鹤年推了推眼镜，继续往前走。
他想起今天要测试的新型火炮，满脑子都是数据公式，丝毫没有察觉身后的尾巴。
兵工厂的大门出现在眼前，卫兵都认识他，笑呵呵地向他敬礼。
张鹤年微微点头回应，快步走进厂区。
年轻男子在街角停下，掏出笔记本记下时间，然后转身消失在晨雾中。
张鹤年走进厂房的大门，熟悉的机油味扑面而来。
车间里已经响起了机器的轰鸣声，工人们正在调试新到的设备。
“张总工早！“一个年轻的技术员跑过来，“昨天那批新式步枪的图纸，有几个地方我不太明白……“
张鹤年接过图纸，仔细看了看：“这里，膛线的角度要调整一下。“
他从口袋里掏出钢笔，在图纸上画了几笔，“你看，这样改，子弹的初速能提高百分之十五。“
技术员恍然大悟：“原来如此！张总工您真是太厉害了！“张鹤年笑了笑：“多琢磨琢磨就明白了。“
他继续往里走，经过试验场时，看见几个学生正在摆弄一门新式火炮。
“张教授！“一个戴眼镜的学生兴奋地挥手，“您来看看这个炮闩的设计……“
张鹤年走过去，仔细检查了炮闩的结构：“这个设计思路不错，但是……“
他指着图纸上的一个数据，“膛压计算有误，这样容易炸膛。“
学生们围拢过来，认真听着他的讲解。
张鹤年耐心地解答着每一个问题，不时在图纸上标注修改意见。
“张总工！“车间主任匆匆跑来，“那批新到的机床出问题了，您快来看看！“
张鹤年快步走进车间，工人们立刻让出一条路。
他蹲下身，仔细检查着机器的传动装置：“这里，齿轮咬合有问。“他指着图纸，“把这两个齿轮的位置调换一下。“
工人们按照他的指示调整机器，很快，机器重新运转起来。
车间里响起一片欢呼声。
“张总工，您真是神了！“车间主任竖起大拇指。
张鹤年摆摆手：“都是些小问题。“他看了看怀表，“该去开会了。“
会议室里，一个上校军方代表正在介绍新任务：“这批新式火炮，上峰要求一个月内完成测试……“
其余的技术人员倒吸了一口冷气，纷纷看向张鹤年。
张鹤年认真听着，不时在笔记本上记录。
上校不耐烦地敲着桌子：“张总工，上面催得很紧，这批火炮必须在一周内投产！“
张鹤年推了推眼镜，翻开面前的试验报告：“根据目前的测试数据，火炮的膛压稳定性还存在问题。如果现在投产……“
“别跟我说这些专业术语！“上校打断他，“我们急需这批火炮，您只要告诉我，能不能签字投产？“
张鹤年深吸一口气：“可以签字。“
他拿起钢笔，“但是……“
上校松了口气：“那就好……“
“但是，“张鹤年放下钢笔，“如果现在投产，火炮在战场上炸膛的概率是百分之三十七。这意味着，每三门火炮就有一门可能炸死自己的炮兵。“
会议室里一片死寂。
张鹤年站起身，走到黑板前画出示意图：“这是膛压曲线图。你们看，在连续射击时，膛压会出现剧烈波动。“
他用粉笔重重画了个圈，“这里，就是可能炸膛的临界点。“上校皱眉：“那要多久才能解决？“
“至少还需要两周的测试。“张鹤年转身面对众人，“我知道前线急需装备，但是……“他的目光扫过在座的每一个人，“如果因为我们的草率，导致战场上出现事故，输掉的可能不仅仅是一场战斗，而是成千上万将士的生命。“
会议室里鸦雀无声，只有墙上的挂钟在滴答作响。
上校沉默片刻，突然站起身：“张总工，你说得对。“
他走到张鹤年面前，郑重地敬了个礼，“是我太急躁了。请继续你的测试，我会向上面说明情况。“
张鹤年点点头：“谢谢理解。“
他拿起试验报告，“我保证，两周后，一定交出一份完美的答卷。“
会议结束后，他叫来几个技术骨干：“你们也都看到了，这个月任务很重，大家要加把劲。“
“有张总工在，我们就有信心！“技术员们异口同声地说。
“还是要靠你们。我就给你们打打下手。”张鹤年笑了笑，他从来都是那么谦虚，转身就继续投入到工作中。
……
中午时分，兵工厂后不远处一条小巷，两个男子在墙角处碰头。
“倒霉！“戴着帽子的年轻男子低声咒骂，“这都监视多少天了？什么时候才能动手？“
另一个中年男子警惕地环顾四周：“小野君，耐心点。张鹤年不是普通工程师，他的安保很严密。“
小野摘下帽子，露出阴鸷的眼神：“我在包子铺附近盯了他整整一周，每天都是同样的路线，同样的时间。要我说，今晚就是最好的机会！“
中年男子摇摇头：“不行。上面交代了，要等他把新型火炮的图纸完成。“他压低声音，“那才是我们真正的目标。“
小野不甘心地握紧拳头：“可是……每天看着他大摇大摆地进出兵工厂，我……“
“闭嘴！“中年男子突然捂住小野的嘴。
远处传来巡逻队的脚步声，两人屏住呼吸，紧贴在墙上。
脚步声渐渐远去，中年男子松开手：“记住你的身份，小野君。我们是帝国的特工，不是街头混混。“
小野擦了擦嘴：“可是……我听说特务处的人也在盯着他。万一被他们抢先……“
中年男子冷笑：“放心，特务处那边也有我们的人。“他看了看怀表，“时间差不多了，你继续盯着他，我去联络上峰，也许有最新的指示。“
小野点点头。
中年男子坐上一辆黄包车，车夫拉起车篷，遮住了他的脸。
车子在南京城的街巷中穿行，最终停在一家不起眼的小酒馆前。
中年男子径直走向最里面的小单间，推开门，植田佑真正坐在椅子上吃菜。
中年男子恭敬地行礼。植田放下筷子，示意他坐下：“情况如何？”
“张鹤年的作息已经摸清。”中年男子压低声音，“每天清晨七点一刻，他会从成贤街的公寓出发，经过包子铺，八点准时到达兵工厂。除了休息日，几乎天天如此。”
植田点点头：“安保呢？”
“兵工厂有人保护，但……”中年男子露出一丝冷笑，“但是出了兵工厂，只有他一个人。”
植田眯起眼睛：“很好。那么，他孙子那边呢？”
“如果天气好的话，张鹤年的孙子每天上午十点多，会被保姆带出来。”中年男子从怀里掏出一张照片，“这是前天刚刚拍到的。”
植田接过照片，仔细端详：“长得倒是挺像他爷爷。”
他放下照片，“你觉得时机成熟了吗？”
“已经成熟了！”中年男子眼中闪过一丝狠厉，“我觉得明天就可以行动。一组对付张鹤年，一组绑架他孙子。”
植田站起身，走到窗前：“嗯，我原则上同意。上面也要我们抓紧时间，但是你要记住，要活的。张鹤年的价值，在于他脑子里的东西。”
“明白。”中年男子也站起来，“但是……如果遇到抵抗……”
植田转过身，眼神冰冷：“那就让他尝尝失去亲人的滋味。”
他走到中年男子面前，“记住，帝国的利益高于一切。”
中年男子深深鞠躬，低声回应：“嗨！”
植田拍拍他的肩膀：“去吧。我等你的好消息。”
中年男子退出包厢，植田重新坐下来，端起酒杯。
夜深了，张鹤年正在兵工厂加班。
他揉了揉酸痛的脖子，看了眼墙上的挂钟——已经十一点了。
“张总工，该休息了。”助手小王提醒道。
张鹤年摇摇头：“还差一点。”他指着图纸上的数据，“这个膛压系数还要再验证一遍。”
小王叹了口气：“您这样下去，身体会吃不消的。”
张鹤年笑了笑：“前线将士们还在流血牺牲，我这算什么。”
他站起身，走到窗前，“你知道吗？我晚上给我孙子讲造枪造炮的事情，他听了可高兴了。”
小王好奇地问：”您孙子还不到十个月，能听得懂吗？”
“怎么听不懂。这小子天生对枪炮感兴趣，将来没准能接我的班儿。”
“那感情好！咱们又多了一个工程师！”
“但愿吧。”张鹤年的目光变得深邃，“有时候我梦见他胖嘟嘟的小脸，都会笑醒。小孩子太讨人喜欢了。不过话说回来了，只有我们足够强大，才能保护想保护的人。咱们现在加班加点，不就是为了让这个国家足够强大嘛！”
“张总工，您说得太好了。”
窗外，月光如水。
张鹤年并不知道，就在这个夜晚，一场针对他和家人的阴谋正在酝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