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赵怀安手里的陌刀被打飞时,他脑子嗡了一下,头皮发麻。
可当对面的铁矛刺了过来时,生死之间,赵怀安猛然加速。
他矮身穿过铁矛,然后抓着对面的腰带,环绕到了背后。
那个吐蕃武士作战经验丰富,在赵怀安环绕到后背时,就已经做出了反应。
只见他丢掉铁矛,伸手抓赵怀安的手臂,就要将他拉回到怀里,同时整个人向前倾,不让自己轻易被摔倒。
这一套动作,吐蕃武士都是下意识做出的,实战经验非常丰富。
但可惜,他并不知道有一套技术叫巴西柔术,也不知道那个唐人武士压根就不是要摔他。
赵怀安在拿到吐蕃武士的后背时,接着就是一套小连招。
他抱着对方的腰,重心下沉往后倒,而且为了防止带不动,赵怀安还心机地踩了对方的左膝窝。
饶是吐蕃武士胖大,又披甲,但还是被赵怀安拖到了地面。
正当吐蕃武士发懵,不知道赵怀安在干什么时,对方的手臂抱住了自己的脖子,紧接着另一个手又扣了上来,形成了一个经典的裸绞。
……
此时赵怀安双脚搭扣着对方的腰,从背后将吐蕃武士锁住,同时挺腰下沉,双手不断使劲。
仅仅一秒,对面的脸就和烫熟的虾一样。
这吐蕃人本来就高原红,这会被绞了后,简直是深海大红虾。
可就在赵怀安以为拿下这吐蕃人时,却看到这狗东西的手竟然缓缓伸向了小腿,那里正插着一把牛骨匕首。
赵怀安的眼睛一下子红了,手上更是拿出吃奶的劲。
但他显然低估了这个吐蕃武士的忍耐力和肺活量,虽然慢,但这人的手却坚定地抓向腿间的匕首。
正当赵怀安准备放弃这个裸绞时,忽然一个人蹦了出来,将吐蕃武士的手死死地按在了草甸上。
来人正是躲在石后的赵六。
这一下,吐蕃武士再无生机,坚持了最后两个呼吸后,此人面容雕白,嘴唇发青,死在了赵怀安的裸绞下。
整个过程,吐蕃人剩下的十个皮甲、布衣都这样看着,没有一个上前。
……
赵六割开麻绳时,将三个唐人武士拉了起来。
而那边,赵怀安重新捡起了陌刀,站在了那些个番兵的面前。
见这些人犹犹豫豫的,赵怀安执刀大呵:
“怎的,是想一起上还是一个个来?”
十名番兵相互看了一眼,其中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兵走了出来,对赵怀安抱拳:
“尊敬的勇士,你的勇猛让我们惊叹,而我们也不过是受吐蕃人奴役的驱口,现在吐蕃人都死了,我们无意与你为敌,只想回到山里,回到族人们身边。”
看这些人这么识时务,赵怀安也不想多生事端。
但赵怀安却不能这样放过他们,于是他皱眉质问:
“我如何能相信你们?到时候你们回去找了南诏人、吐蕃人,我咋办?”
但没等对面回答了,一个中气稍弱的声音传来:
“他们不敢去找吐蕃人的。”
说着这话,此前那个披头散发的军汉在两个同伴的搀扶下走了过来,他对赵怀安拱手:
“好汉,大恩不言谢,我鲜于岳必有厚报。”
说完,这个叫鲜于岳的军汉就开始为赵怀安解释了,再结合那边番兵的自陈,赵怀安算是明白怎么回事了。
原来这些都是邛、崃间的杂夷,也说不清是羌人、笮人、邛人、僚人,反正都是混在一起。
因为早些年这片地区还属于吐蕃人的势力,所以这里依旧流散着部分吐蕃人,他们普遍奴役本地杂夷做驱口。
这一次南诏人入境,就招徕了一批这样的吐蕃武士,而此前赵怀安杀掉的六名吐蕃人就是其中的一股。
鲜于岳告诉赵怀安,像他们这些驱口一旦主人死了,再敢回原来的吐蕃军,必然是要被处以极刑的。
看着那些怯弱的杂夷,赵怀安有了点想法,他对那个老叟兵问道:
“老汉,怎么个称呼。”
老叟其实也不是那十人的头,只是因为会点汉话才被推选出来的。
这会见那个汉人武士问自己话,忙颤颤巍巍回道:
“勇士,叫咱阿奇墨。”
赵怀安主动上前,拍着这个阿奇墨的肩膀,亲切道:
“老墨,附近的路都熟吧?”
赵怀安这么一主动不仅把阿奇墨吓得一颤,后面的九人也齐齐一抖,甚至有个年轻的都已经拔刀出来了。
没办法,赵怀安的威势太重了,虽然是占了偷袭,但也是实打实杀了六个吐蕃武士呀。
其中那个被赵怀安斩断手臂的,后面被努嘴的唐人给杀了,因为这人就是刚刚揍他的通译。
要是那唐人武士起了歹心,他们这十个恐怕凶多吉少。
看着对面几人这么紧张,赵怀安有点莫名其妙,他将陌刀插在草甸上,然后举起双手,示意自己没有武器。
然后搂着阿奇墨走到了那些杂夷身边。
而赵怀安过来的第一句就是:
“你们有谁是本地的,知道去成都的路怎么走吗?”
……
在赵怀安和这些杂夷“友好”交流时,赵六已经开始摸那些吐蕃人的尸了。
尤其是在那个吐蕃小军头的尸体上,摸到了一块绿松石,更是让老六美滋滋。
将绿松石塞进衣袋,老六看了一眼后面的赵怀安,见他一副和杂夷称兄道弟的样子,就在心里骂:
“也是个土锤,连发财都发不明白。”
不过想着赵怀安这人的确仗义,赵六又在心中默默加了句:
“行吧,以后有额老六一口吃的,就少不了你个瓜怂一口。遇到额老六,赵大你算是祖坟冒青烟了。”
想着这个,赵六又斜视着那边的三个友军,见他们都老实站在一边,才撇着嘴放过:
“哼,也算是明白人,要是敢摸一下,额非让赵大把你们屎都打出来。”
就这样,没人打扰的赵六就如同一个辛勤的小蜜蜂,将那六名吐蕃武士翻了个干净。
……
鲜于岳在任通、宋远的帮助下,找了块布巾把散乱的头发给绑好了。
任通就是那个被揍后一声不吭的烈性汉子,而宋远则是哭哭啼啼的那个,而二人明显是以鲜于岳为主。
三人并没有帮赵六去摸尸,而是一起将死难的同伴们搬到了一起。
大伙一起出来的,却在这个小草甸阴阳两隔,不过鲜于岳和任通都是军中汉子,见太多这样的生离死别,所以只悲痛地收敛尸体,没有太多情感流露。
但那宋远却有点情感丰富了,在帮一名同伴裹好了残破的肚子后,他又哭了起来。
宋远这一哭,弄得一直忙活的赵六反也有点难过了。
他也想到那些死在大渡河边的乡党们了,有点意兴阑珊,只觉得手上的铜钱也没什么意思了,这生不带来,死不带去的……
可当赵六又摸到一块银铤,刚刚矫情的想法立马消失无踪。
他咧着嘴,细心地将银铤塞进了贴身口袋,只觉得沉甸甸的,真有安全感。
……
当宋远哭的时候,鲜于岳和任通两人正要来安慰,就见到赵怀安走了过来,然后忙给赵怀安拱手。
他们感激赵怀安这个恩人,念他这份救命恩情,至于那个还在摸尸的赵六,就算了。
刚刚还哭着的宋远,在看到鲜于岳和任通在拜,也连忙拜了起来,连眼泪都来不及擦。
赵怀安不敢怠慢,忙学着他们三人的样子,拱手而拜,并主动介绍自己:
“咱是寿州赵怀安,鲜于兄我已认识,不知道二位如何称呼。”
那边任通和宋远忙应:
“巴县任通。”
“华阳宋远。”
“见过救命恩人。”
说着,就伏在地上给赵怀安磕头。
赵怀安哪受得了老祖宗们这么客气,忙将两人拽了起来,然后尴尬对边上的鲜于岳一笑:
“咱们都是袍泽兄弟,说这个,见外了。”
赵怀安心里明亮着,虽然他刚刚和那边的杂夷谈事情,但其实对鲜于岳这边的情况也琢磨清楚了。
这鲜于岳应该是他们中领头的,而且看仪表做派,就知道有点身份。
而那个叫任通的,说是巴县的,那应该就是重庆那边的吧。
也的确,看这任通临死都那么横的样子,是有点重庆那个味。
但剩下那个叫宋远的,赵怀安却不敢多看,因为他之前伏在那袭击的时候,就发现这宋远一边哭,一边看鲜于岳。
那眼神,哪里是看兄弟,分明是看情人啊。
啧啧!
看这鲜于岳浓眉大眼的样子,没想到玩得这么花。
……
此时的鲜于岳当然不知道眼前的救命恩人已经在内心里加了那么多戏,他再一次恭敬回复赵怀安:
“赵兄,我三人是成都突将。这一次正是要给黎州黄刺史送信,但没想到南诏兵竟然已破了邛崃关,我等与一众突将失散,最后在这里被这些吐蕃兵追上。如果没有恩公的出现,我们三兄弟早做了无头鬼了。”
赵怀安没听过什么成都突将,只好说一些客套话。
他也担心自己说错话,忙将那些个夷丁喊了过来,又对着刚忙活完的赵六喊道:
“来,老六,有好事。”
这边赵六心情正好,除了之前弄到的那块银铤,他又弄到了两个金豆子,听赵大喊自己有好事,忙喜滋滋地跑了过来。
等赵六一来,赵怀安就指着他,对阿奇墨等夷丁笑道:
“来,都记着他,后面你们的向导钱就找他结。”
赵六懵了,这是啥情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