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艽凰面如寒霜。
“有事说事，无事失陪了。”
梁有德闻言，只觉得天都要塌了。
二十年前。
在那艘满载各宗希望的仙舟上。
被父亲强硬扭送来的他，忽然见到如此多的修仙天才，方知人外有人，天外有天，自卑心悄然升起。
那时的他空有宗主之子的名头，往日里只知浪荡欢愉，声色犬马。
哪敢上前攀谈？
还是李艽凰提议，同舟之人互相留个锚点，多多交流修仙心得。
并主动走到他身边，将仙音符递过来。
说出那句将他拉出泥潭，改变一生的仙籁之言。
“修仙路漫漫，岂能委顿不前！道友，可愿一起前行？”
天地可鉴，这二十年来他努力刻苦地修炼，就是为了有朝一日，能有资格站在李艽凰面前。
跟她说那句当初没敢开口的话。
“我愿意。”
每个孤独奋进的深夜，只要想到这个画面，他都会被自己深深感动。
他一直认为自己在李艽凰眼里，是特殊的存在。
怎可能才过二十年，就将他忘了？
梁有德浑身都没了力气，踉跄着后退，直到扶住茶桌后才得以站稳。
他不敢置信地看向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李艽凰，眼里满是委屈和不解。
直到此刻，见到这副委屈的面容，李艽凰才终于想起来。
原来是他。
当初那个紧张到连名字都说不出口，之后再无联系的人，竟然是梁无极的儿子！
“二十年未见，不成想你也修炼到练气九层圆满了。”
梁有德双眼中猛地迸发出光亮。
“艽......李道友，自从受到你的勉励后，我日夜不曾停歇，埋头苦修，方才有今日！”
“在我心里，你就如我早逝的生母一般，对我有再造之恩！”
“我......”
“梁道友能有今日，都是靠你自己努力，与我无关。”李艽凰止住梁有德的话，平静道。
“天梁门这些年对药盛宗做过些什么，你我都心知肚明，你表达的感谢，我不能受，更不敢受。”
“今后是敌非友，就不要再联系了。”
说完，李艽凰扭头就走。
“李道友请留步！”
梁有德快步赶上，脸上的挣扎之色一闪而没。
语速极快道：“药盛宗杂役的家里有眼线，不仅知道你们宗主和两位长老重伤昏迷，而且正在查苏生，不可大意，切记切记！”
李艽凰心里一惊。
看着忐忑不安的梁有德，面色复杂。
“多谢告知。”
“梁道友，你是个好人。”
梁有德痴痴地目送李艽凰离开，忽地面色狂喜，嘴里不断重复着。
“她说我是个好人！”
“她说我是个好人！”
“对！我是好人！我一定是个好人！绝不能让父亲一错再错下去了！”
“只要能促使两宗和好如初，艽凰必定会对我另眼相看！”
“梁有德，你可以的！你必须可以！”
......
次日。
药梁城下民区一隅。
一座座棚户高低不平的连在一起，杂乱脏臭，与其它地段大相径庭。
这里住的，都是药梁城最贫困之人。
有些是家道中落，有些是城外混进来的难民，更多的，则是被家里弃养，或者父母双亡的孩子。
所以，这里也被药梁城居民称作孤儿苑。
白小花就是住在孤儿苑的一员。
虽然她坡了两条腿，天生残疾，只能趴在油黑的木板上苟延残喘，连出门乞讨都办不到。
但好在还有一个爱护他的哥哥。
这一天。
哥哥白小石呲牙咧嘴地回到棚子里，脸上青一块肿一块，显然是被打了。
白小花很是心疼。
“哥哥，疼吗？”
白小石浑不在意，摸着后脑勺憨笑道：“疼啥，早习惯了，小花快看我带啥好吃的回来了！”
说完，他献宝般从身后取出一个油纸包，放在白小花床头，满是污浊的糙手，轻轻捏着纸角打开。
瞬间，肉香扑面而来。
两人都情不自禁咽起口水，肚子也不约而同的咕隆作响。
“当当当，还热乎的烤鸡！”
“我手脏，小花你饿了一天，赶紧先掰个腿吃！”
白小花撕下一根鸡腿，先递给白小石，然后将鸡头掰下来，眯起眼享受地小口啃着。
啃了一半，才发现白小石还没吃。
“哥哥，你也快吃。”
“我不饿，小花先吃吧。”白小石瞪大了眼，紧盯着烤鸡道。
“哥哥，这只鸡好大，有两根腿呢，咱们一人一根，肯定都能吃饱。”
“哦！”
听到白小花如此说，白小石这才狠狠咬了一大口鸡腿肉，香得他不停发出“嗯嗯”的声音。
不一会儿，整个鸡腿被吃得一干二净，连骨头都嚼碎了咽下去。
白小花笑盈盈地看着白小石吃完。
问道：“哥哥，这是哪家的好心人给的？福临酒楼吗？”
白小石今天出门前说过，要跟着傻春他们，一起到福临酒楼乞讨。
这群孩子之所以能活下来，自然有他们的生存之道。
药梁城很大。
光是酒楼客栈，就有七八家。
孩子们今天去一家，明天去另一家，轮换着乞讨。
即便有的人家态度好，有的人家动辄打骂，他们也从不盯着一家讨饭。
这样渐渐形成了规律，那些酒楼客栈就不会经常被打扰到生意，连前去消费的顾客也习以为常起来。
白小石有些沮丧道：“福临酒楼的小厮可凶了，傻春接泔脚时不小心漏了些在地上，直接被打破脑袋，其余孩子都吓跑了，我去拽傻春，也挨了好几下。”
白小花听得心疼，落下泪来。
白小石连忙道：“福临酒楼虽然没要到饭，但我和傻春命好，被友客来客栈的小顾哥给叫住了。那些没义气的破落户，活该今天饿肚子！”
“小顾哥？”白小花第一次听这名。
“嗯嗯，小顾哥今年刚去友客来跑堂，以前没撞见过，但人真的超好！”
“说是只要帮他在城里吆喝：药盛宗报名不花钱，就给我和傻春一人偷偷塞一只烤鸡！”
“我滴老天爷！这和白送有啥区别？”
白小花好奇道：“药盛宗是修仙宗门，真的不花钱就能报名吗？”
“谁知道呢，小顾哥让喊就喊呗，他还说了，只要我们每天都喊，那就每天都有烤鸡吃！”
“不行，小顾哥既然这么够意思，趁着天不黑，我得拉上傻春先喊一圈去。”
“小花你快吃，不然我怕我走了有人来抢！”
白小花连连点头。
这一次，她也撕下一根鸡腿，美美地咬了口外酥里嫩的鸡肉。
沁入心扉的幸福油脂，令她不由得轻哼起来。
“小顾哥还真是个好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