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什么？！”
李秋雁回过神来，顿时大吃一惊，连连晃起手拒绝道：
“我早已不记得怎么弹钢琴了！况且我……我一个兴趣爱好的水平，怎么能教你呢！”
“哼哼，休想骗我！”胡新亭抱住双臂，面带得意之色地摇了摇脑袋，随即倏地伸出手指，自信地说道：
“你肯定会弹钢琴的，你刚才就已经在不知不觉中暴露了哦？”
“啊！什么时候……”
李秋雁愣愣地站在了原地，只见眼前的少女拿起她放在谱架上的手机，点着轻盈的步伐走向他身前。
那尚未干透的长发跟着她的脚步一蓬一蓬地左右摇晃着，直到站定在李秋雁面前，才狡猾地从她肩上落下，躲开了他的视线。
一台亮着屏幕的手机出现在他眼前，他终于回过神来，将视线从那如瀑般的长发上移回，看向了屏幕上的好友面板。
「好友-雁字回时（备注：李秋雁）」
「性别-男/生日-2028年6月11日」
「地区-华国-南州-豫章虔城区」
这是他的游鱼号界面，由于设置了各种隐私权限，所以几乎看不到任何过往的动态，完全是一片空白的面板。
“这……怎么了吗？”李秋雁忍不住挠了挠头。
胡新亭挑了挑眉头，看了眼一头雾水的李秋雁，忍着笑意收回手机，故作深沉地叹了口气，低声解释道：
“游鱼啊，游鱼！”
“游鱼……”李秋雁重复了一遍这个社交软件的名字，顿时恍然大悟。
「游鱼」，有别于一般用户所用的「企鹅」，是偏向音乐从业人员的一类社交软件，它的使用者上至音乐界的各种大佬、音校的教授，下至街头艺人、各类影片的配乐人员，其中也包括这世界上所有乐器的演奏者。
但无论如何，会使用「游鱼」的人，无论如何都不能说自己不懂音乐。
在意识到这一点后，李秋雁不禁哭笑不得地揉了揉额头，他自从接触音乐以来，确实就很少接触其他复杂多样的社交软件了。
所以刚进入普通高中时，那些同学们还因为他只用短信联系而奇怪了好一阵子，后面他也就逐渐成为了别人眼中不合群的孤僻怪人。
没想到今天在这迷迷糊糊的情况下，竟然被面前的少女流畅无比地诈出了他的游鱼号，她很明显是一名小提琴演奏家，用游鱼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了。而李秋雁既有游鱼，家中又放着钢琴，再怎么说，也不能睁着眼说瞎话骗人家自己不会弹钢琴吧。
“好吧，其实我也会一点点……”
李秋雁努力地找寻着借口，挣扎着解释道：
“但主要还是因为……对了！我是一家琴行的管理人，这就是为什么我会使用游鱼，我也算是音乐从业者嘛……”
“琴行的老板？”
胡新亭顿时睁大了眼，李秋雁见状，刚以为她要顺着话头更加坚定地要求他教钢琴，便看见胡新亭一个回身，从琴盖上叠放好的书稿中拿起几张草稿纸，噔噔噔地跑到了他面前，举起纸张好奇地问道：
“所以这个！这个是你在算账吗？”
李秋雁愣了愣，伸手接过纸张，看着上面的字样，心中暗叹了一声，开口答道：
“……确实是这样，琴行稍微有点周转困难，不过没关系，我可以搞定的。”
“喔……你好厉害呀，可以支撑起一个琴行。”
胡新亭看着李秋雁脸上的表情，眨了眨眼，小声问道：
“那个……周转困难？”
“没问题的！”李秋雁立即说道，低头看了眼手中的草稿纸，将它折了起来，放进了口袋。
按照一节课90元的佣金来算，自家琴行的傅键亮老师一周十个课时，一个月就要支付3600元的工资，作为研究生在校外的兼职，也算是个还不错的水平了。
在这片老城区，学习音乐的人并不算太多，所以这个工资水平也在那位老师的接受范围之内。
问题就在于现有的学生都是以前报名的学生，学费早在之前就付清了，而距离续课还有好一段时间，因此急需新生把这个系统运转下去。
现在李秋雁的余额还有4200元，加上今晚入账的200元就是4400元，看似已经完全足够再支付傅老师下个月的工资了，然而时值寒假末期，不只是有新生会考虑报名兴趣班，李秋雁本人也需要支付高中二年级下学期的学费，而这学费，正好是800元。
所以，他现在已经算得上身无分文了，除了家里还留有一些杂用的现金勉强解决餐食，几乎连日常的水电费都负担不起了。
但他依旧不想告诉面前的这位少女。
“原来如此。”
胡新亭似乎真的被说服了一样，恍然地点了点头，左顾右盼了几下，陷入了沉思。
几秒钟后，她偷瞄了一眼李秋雁，清了清嗓子，再度伸手，按下了中央C，笑道：
“反正现在也没事，你就教我弹弹钢琴嘛！我小时候就很想要学钢琴呢！”
“怎么又绕回来了！”
李秋雁扶额长叹了一口气，眼看着少女那波光流转的眼神，一时间又无法再忍心说些什么拒绝的话了，只好摸着脑袋苦笑道：
“下次，下次一定……”
……
……
在洗衣机还在回旋着响动的沉闷轰鸣声中，冬夜的雨淅淅沥沥下了半个小时又逐渐停息，李秋雁最终还是没抵抗住少女的软磨硬泡，给她讲解了一遍《小星星》前八个小节的谱面。
胡新亭按起琴弦来灵动而轻快的左手，在按照李秋雁的指示变动那些极其简单的和弦时，却意外地笨拙，这让她十分恼怒。
在又一次手指打架忘记了和弦的走向后，少女不得不开口承认自己是钢琴苦手，随即恨恨地从琴盒里拿出小提琴，以一种王者降临的姿态，演奏了半篇《小星星变奏曲》。
“好强……”
李秋雁靠坐在边柜的阴影中，抬头看着光彩夺目的少女，下意识地鼓起了掌，即使他并不懂小提琴，也能从那运弓的各种技法中看出她的实力，完全不输于任何他生平见过的小提琴家。
见胡新亭熟练而得体地鞠躬谢幕，他竟在生出一种与有荣焉的感觉，不由得在心中喃喃道：
『她肯定是一位特别出色的演奏者！不知道日后会不会在什么赛事上看见她的身影呢……』
“谢谢！”
胡新亭脸蛋微红地直起身，将琴弓和小提琴都提在右手中，和一直盯着她的李秋雁对视了几秒后，忽然像是终于发现了什么似地，连忙向侧边挪了一步，躲开了独照着自己的昏暗灯光。
“我也好久没有练琴了，嗯……寒假嘛！”
她深呼吸了几下，用袖口擦了擦脸颊侧边的细微汗痕，随后放下琴，重新拿起之前的浴巾，捂住了已经近乎干透的长发，坐在了琴凳上。
“啊，寒假，懂的懂的。”
听到这顺势接上的话语，少女不自觉踮起的赤足下意识地贴住了琴凳的凳脚，似乎有些羞赧一般，紧绷着互相抵住，良久，才低声说道：
“等我之后好好练练，再给你重新演奏一遍。”
李秋雁像是也被这隐秘的紧张感染了一般，不自然地朝身后的边柜再度挪了挪，才抱住膝盖，抬头看向头顶浴巾的少女，轻咳一声，笑道：
“我倒是觉得这已经是我听过最好的提琴演奏了。”
“我才不信呢。”
胡新亭终于回过神来，放下浴巾露出了怀疑的神色，她哼了一声，抱着浴巾盯了一会儿李秋雁，忽然开口问道：
“李秋雁，你现在在音大附中的哪个班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