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扰啦！”
陈旧的房门向内推开，发出一道刺耳的吱呀声，胡新亭提着琴盒率先跳进了门，带着一丝好奇看向了屋内。
“小心一点，还没开灯呢……”李秋雁连忙提醒了一句，看着这过于雀跃的少女的背影，无奈地走进屋内将灯打开。
咔哒。
骤然变幻的光线让胡新亭下意识地眯了眯眼，等到视线恢复后，一台三角钢琴赫然占据了她的视线。
她忍不住睁大了双眼，任由这钢琴的身影填满她漆黑的眼瞳，数秒之后，她才回过神来，注意到这钢琴的种种细节。
这架三角钢琴其实并不大，一米五的宽度足以让它划分进小三角的行列，合上的键盖中隐约可以看到琴键盖布的一角，似乎很久没有展开弹奏过了。
键盖上方印着一个几近销蚀的「K.KAWAI」标识，原本烫金的明亮字样隐没在漆黑的底色中，就像被远海吞没的夕阳，只留下泛着波纹的流金余烬。
“哇！好可爱的小三角！……”
胡新亭眼神闪亮地放下提琴盒，正想再说些什么，目光突然留意到未开启的琴盖上浑浊的灰尘和杂乱的书本纸张，话语不由自主地停顿了下来。
她抿了抿嘴，再度看了一眼屋内毫无生气的景况，转头望向正在解开围巾的李秋雁，笑着问道：
“李秋雁，你现在还在弹钢琴吗？”
“现在还在……哦！”李秋雁看向一片杂乱的钢琴，这才意识到已经有很久没有好好地清理一下家里的钢琴了，他尴尬地搓了搓手中的围巾，犹豫了片刻，转开脑袋，躲避着胡新亭的目光说道：
“没，没有……我其实就以前学过一点点，你也知道，父母喜欢让孩子学一些……”
他顿了顿，深吸了一口气，继续说道：
“嗯，兴趣爱好之类的。”
“兴趣爱好？”
胡新亭看了眼李秋雁的神色，沉思着摸了摸下巴，随即露出一个笑脸，挤了挤自己头发中的水叫道：
“哎呀，先不说这些了！浴室在哪，我要先洗个澡！”
“在那边……”李秋雁指向屋内的公卫，挠了挠头说道：“我去厨房帮你打开热水器。”
“好！也麻烦你等会帮我把换下的衣服放洗衣机烘干，谢谢啦！”
胡新亭眨了眨眼，揪了揪自己湿答答的头发，飞快地冲进了浴室。
“……这家伙好奇怪啊。”
李秋雁听着浴室传来的锁门声，万分不解地看了眼地上的琴盒，叹了口气。
手中的围巾还有些许暖意，他有些不舍地将围巾放在了琴盒上，转身去狭小的厨房内打开了热水器。
轰……
燃气运作的声音和浴室的水声一同响起，李秋雁沉吟片刻，帮那位奇怪的少女把温度从默认的40度调到了45度。
『这样应该更暖和一点。』
他心中默念着，走回客厅环顾了一圈，微微一叹。
这他从小住到大的房子，虽然说有三室一厅，但除了主卧以外，其他两室都是不足十平方米的小房间，逼仄狭窄。而除了他目前睡的次卧，主卧和另一间杂物间在置放了父母亲遗留的东西之后，他便几乎再也没有进去过了。
客厅除了一台父亲留下来的练习琴「GM-10」和一个小边柜以外别无它物，唯一的阳台在厨房外面，只放得下一台许久没用的洗衣机。
一个人住的日子没有知觉，现在忽然有另一个人来访，他才意识到这屋子有些过于简陋了。
『希望洗衣机的烘干功能还有用……』
李秋雁摸了摸还在滴水的裤子，忽然面色一变，连忙从兜里掏出两张湿透的纸币，看着那变得半透明的字样，他顿时垮起了脸。
『这，还有救吗……』
……
“呼，好暖和！谢谢你的衣服！”
胡新亭摸了摸身上宽大的衬衫，嘿嘿一笑，用手提着长到拖地的棉裤，走到李秋雁面前转了个圈，竖起大拇指说道：
“好啦，换你去洗澡了！我的衣服放在里面，等会和你的一起烘干就好啦。”
“倒也不必……好吧，也行。”李秋雁下意识地就想省一点电费，不过想想两个人的衣服一起应该差不多，也就点了点头。
“那我去了……”
他犹豫片刻，再度朝着胡新亭点头示意了一下，走进了浴室。
少女的衣物整整齐齐地叠放在洗手台上，除了宽大的黑外套以外，还有作为内搭的深红色毛衣与柔软的米色衬衫。
在这些衣物的中间，似乎露出了少女底衣的一角，粉色底衣上的红狐狸图案显得尤为可爱，李秋雁只扫了一眼便连忙转开了视线，在瞬间加速的心跳中满脸尴尬地甩了甩脑袋。
“平常心，平常心……”
他长长地呼出一口气，解开了自己的衣服，走进淋浴间。
也不知道是因为很久没洗过这么热的热水澡还是其他原因，李秋雁感觉自己此刻心里格外闷热。
……
“李秋雁……果然是你！我们真是有缘呢！”
胡新亭侧过脑袋，看了一眼传来哗啦啦水声的浴室，表情振奋地挥了下拳。
她用方才的浴巾包起头发，以免发丝上的水珠滴落在地上，随后她提着裤腿，轻手轻脚地走到了三角钢琴前，探出头去看了一眼琴盖上散落的草稿纸。
“3600，180，4200……这些都是什么呀！”
她困惑地摸了摸头，只能粗略地看出这是在计算什么费用，但具体的内容却猜不出来。
琴盖上除了这些草稿纸以外，还堆放着一些琴谱，同时，还有一本音乐月刊《高山流水》和它的子刊《钢琴月》。
“倒是好久没看到这些了……”
胡新亭好奇地打开《钢琴月》，翻看了几页便摇摇头，眉头一挑，轻哼一声低语道：
“不如秋雁。”
在毫无兴趣地过了一遍早已没有李秋雁名字的《钢琴月》之后，她又翻开《高山流水》，快速地浏览了一下音乐界的种种大事件。
不一会儿，当她要合上月刊时，忽然注意到尾页的「本月轶事」栏目里有一行小字：
「上届小提琴赛冠军胡新亭宣告退出2045届全国青年小提琴赛」
“等……等等！这种事有什么必要刊登吗！”
胡新亭大惊失色，啪的一声合上了月刊，她连忙看了一眼尚未停下流水声的浴室，咬了咬牙，心里挣扎了一会儿之后，拉开琴盒侧袋，偷偷把这本《高山流水》塞了进去。
“秋雁，我不是故意拿你东西的，可是要是那样的话，就不能像这样平平常常地认识你了……呜呜，原谅我……”
她心虚地捏了捏衣摆，纠结片刻，把自己的围巾放在了边柜上，小声嘀咕道：
“作为交换，我就把这条围巾给你好了，虽然是自己手打的不怎么值钱……”
说罢，她看了眼被自己一番乱动之后灰尘糊成一片的琴盖，陷入沉思。
这样的场景，任谁都能看出有人翻动了东西吧。
“看来你还要再原谅我一次了。”
想到这里，胡新亭顿时苦起脸，朝着浴室双手合十低声求饶道：
“请原谅我不经过同意就碰钢琴家的钢琴，但是也不能一直这样让明珠蒙尘吧！对吧对吧？”
做好决定后，她瞬间露出了兴致勃勃的表情，在屋内转了一圈，随即从自己的琴盒中拿出用来擦拭松香粉末的毛巾，对折之后，搭在了小三角的琴盖上。
少女长长地呼出一口气，伸手按住了毛巾。
“李秋雁，那么多年没见，你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呢……”
淡粉色的毛巾在琴盖上用力擦去了一道灰尘，在重现于世的透亮琴面上，倒影出了少女专心致志的神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