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如一张巨大的黑色帷幕,严严实实地笼罩着整个营地。
陆九蜷缩在粮仓梁架的阴影之中,像一只蛰伏的夜枭,双耳极力捕捉着地窖里校尉亲兵们翻找硝石的细微动静。
那脚步声,沉闷而又规律,仿佛重锤一般,一下一下地敲击在他的心坎上。
玄铁匣紧紧贴在他的胸口,炽热的温度透过衣衫,直抵肌肤,仿佛一团熊熊燃烧的烈火,随时都可能将他吞噬。
匣子上那些平日里神秘莫测、如同鬼画符般的纹路,此刻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中,竟泛着诡异的血红色光芒。
随着光芒的闪烁,一个“爆”字缓缓显现出来。
陆九见状,忍不住啐了口唾沫,低声咒骂道:“狗日的天书,这时候添乱!”
然而,在心底深处,他又隐隐觉得,这或许是命运的一种暗示,一种将他推向未知深渊的暗示。
怀里的两袋硝石,像两块坚硬的石头,硌得他肋骨生疼。
他下意识地挪动了一下身子,试图缓解这份疼痛,但很快又紧紧地将硝石护在怀中。
在这混乱不堪的局势里,这些硝石,无疑是他手中最珍贵的筹码,是他在绝境中求生的希望,如同溺水之人死死抓住的救命稻草。
“轰隆!”
北城门方向,传来一声震耳欲聋的撞击声,犹如闷雷在夜空中炸响,瞬间打破了夜的死寂。
陆九猛地一惊,迅速扒着气窗向外望去。
只这一眼,他浑身的血液仿佛瞬间凝固成冰。
三丈高的攻城锤,裹着厚厚的生牛皮,在数十个蛮子的奋力推动下,正一下又一下地狠狠撞击着包铁门闩。
铁门闩在这猛烈的撞击下,发出痛苦的呻吟,仿佛一个被折磨得奄奄一息的病人,随时都可能支撑不住,彻底崩塌。
守军们见状,连忙将滚烫的滚油泼下。
滚烫的油花在夜色中飞溅开来,却丝毫未能阻挡蛮子们的进攻。
他们顶着火油盾,继续疯狂地冲撞着,那悍不畏死的模样,如同地狱中爬出的恶鬼,让人胆战心惊。
“都尉有令!死囚营全员上城墙!”
亲兵的吼声,混着马蹄的践踏声,在空旷的营地里回荡开来。
陆九听后,突然仰天大笑起来,那笑容中带着几分决绝,又带着几分疯狂。
他迅速抓起硝石袋,塞进裤裆里,低声自语道:“爷爷请你们听个响。”
说完,他如同一只敏捷的猿猴,顺着梁架迅速滑下,朝着城门的方向飞奔而去,那身影很快便消失在浓稠的黑暗之中,仿佛从未出现过一般。
清晨,城墙垛口处结着一层厚厚的血冰碴,在晨光的映照下,闪烁着阴森的寒光,仿佛是昨夜那场残酷厮杀留下的恐怖印记。
陆九趴在女墙之后,身上的衣衫早已破旧不堪,布满了大大小小的破洞,干涸的血迹如同地图一般,斑斑点点地分布在上面,诉说着曾经的浴血奋战。
他抬起头,看到都尉的亲卫队正往城下泼洒金汁。
那金汁在阳光的照射下,闪烁着诡异的光芒,散发出一股令人作呕的气味。
蛮子们的云梯,卡在冰棱之间,摇摇欲坠,仿佛随时都会被风吹倒。
在云梯之上,有个戴着狼骨面具的百夫长,正挥舞着手中的长刀,大声督战。
那狼骨面具,在晨光的映衬下,显得格外狰狞可怖,仿佛是从地狱中爬出的恶魔,正虎视眈眈地盯着城墙上的守军。
“弩机队,放箭!”
都尉身穿银甲,在晨光中闪闪发光,宛如一尊战神。
随着他的一声令下,三十架惊雷弩齐声发射,破空之声响彻云霄。
在这震耳欲聋的声响中,陆九摸出了一个陶罐。
这个陶罐,表面粗糙不平,带着烧制时留下的斑驳痕迹。
里面装的,是他用茅坑里的尿碱熬制的硝,混着硫磺和炭粉搓成的丸子。
这是他昨晚在昏暗的角落里,凭借着玄铁匣上那神秘的配方,费尽千辛万苦才制作而成的。
玄铁匣上的配方清晰地写着:“裹蜡封口,引线三寸。”
他的手,微微颤抖着,那是紧张与期待交织在一起的颤抖。
“咻!”
一支骨箭,带着尖锐的呼啸声,擦着他的耳廓飞过,狠狠地钉进了墙砖之中,带出了一丝血痕。
陆九吓得浑身一哆嗦,但他很快便稳住了心神,哆嗦着点燃了引线,然后抡圆了胳膊,将陶罐朝着攻城锤砸了过去。
“当啷”一声脆响,陶罐砸在了攻城锤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蛮子们听到声响,纷纷愣神抬头,却只见一个冒着烟的黑球,顺着攻城锤滚到了底部。
“趴下!”
陆九眼疾手快,一把拽倒了身旁的独眼老兵。
紧接着,一声地动山摇的爆响传来,一股强大的气浪扑面而来,仿佛一只无形的巨手,将周围的一切都掀翻在地。
陆九只感觉有一股热流,顺着裤管往下流淌,他知道,那是恐惧带来的生理反应。
当他缓缓睁开眼睛时,眼前的景象让他目瞪口呆。
那原本威风凛凛的攻城锤,此刻已变成了满地的碎木,木屑四处飞溅,仿佛被一场突如其来的风暴席卷而过。
戴着狼骨面具的百夫长,半截身子挂在了旗杆之上,肠子顺着旗杆滴落着血水,在空中晃悠着,那血腥的场景,让周围的空气都弥漫着一股浓烈的腥味。
守军们先是一愣,仿佛还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切,随后爆发出一阵震耳欲聋的欢呼。
而陆九,却呆呆地望着那片废墟,心中五味杂陈。
他知道,从这一刻起,他手中的火药,将如同命运的齿轮,彻底改变这场战争的走向,而他,也将被卷入这场战争的巨大漩涡之中,无法自拔。
陆九瘫倒在都尉府的青石地面上,四肢无力,仿佛被抽去了全身的力气,如同一只被打败的野兽。
他的眼神中充满了疲惫和无奈,看着苏怜指尖那泛着绿色光芒的银针,心中涌起一股寒意。
“三日断肠散,滋味如何?”
苏怜的声音,如同冰冷的刀刃,划破了房间里的寂静。
她的眼神中透着一丝得意和贪婪,正对着烛火,仔细端详着从陆九怀中偷走的玄铁匣上那些神秘的鬼画符。
“要么合作,要么肠穿肚烂。”
苏怜的绣鞋,缓缓踩在了陆九的手腕上,那绣鞋上精致的花纹,此刻却显得格外刺眼,带着无尽的压迫感。
“别以为都尉护着你——他书房暗格里,可藏着五石散。”
陆九盯着她裙角的金线螭纹,脑海中突然闪过南疆巫族的图腾,心中涌起一股强烈的疑惑。
就在这时,玄铁匣在苏怜的手中突然变得滚烫起来,那些符文如同活了一般,扭曲成了毒虫的模样。
苏怜见状,吓得花容失色,手一松,玄铁匣便掉落在了地上。
“你果然认得这些字!”
苏怜的眼中闪过一丝凶狠,迅速将银针抵住陆九的喉结,那银针冰冷刺骨,仿佛下一秒就会刺破他的喉咙。
“说!是不是拓跋家的细作?”
“拓跋个屁!”
陆九趁机猛地一滚,躲到了墙角,双手撑地,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
“这是老神仙托梦传的天书!”
他心中暗自叫苦不迭,没想到玄铁匣竟然给他惹出了如此大的麻烦,可他又不能暴露其中的秘密,只能编造出这样一个荒诞不经的借口。
书房里,血腥气弥漫在每一寸空气之中,让人几乎无法呼吸。
都尉手持鎏金刀,刀尖挑着陆九的衣领,刀身闪烁着冷冽的寒光,仿佛是死神手中的镰刀。
刀尖上的血珠,一滴一滴地滴进砚台之中,在《边城布防图》上晕染开来,形成了一朵朵红梅,仿佛是用鲜血绘制的残酷画卷。
“一千斤火药,三日之内。”
都尉的瞳孔,缩成了针尖一般大小,眼神中透着贪婪和疯狂。
“做得到,升你当火器营校尉。做不到……”
刀尖缓缓滑向窗外的乱葬岗,那里荒草丛生,埋葬着无数无名的尸骨。
“和黑石村乡亲团聚。”
陆九盯着案上的密信,信上的字迹潦草而又急促,却透着一股紧迫的气息。
北漠可汗亲征,十万狼骑已过阴山。
他忽然明白了都尉为何如此急切地想要得到火药:这老狐狸,是想用边关的这场血战,来换取朝廷的节度使金印。
他的野心,如同熊熊燃烧的烈火,将整个边城都卷入了这场残酷无情的战争之中。
“我要匠户营全权听令。”
陆九梗着脖子,脸上带着一丝倔强和坚定,他知道,这是他唯一的筹码。
“还有苏娘子打下手。”
都尉听后,眼中闪过一丝愤怒,猛地将刀鞘砸了过来。
陆九眼疾手快,偏头躲过,只听见身后的博古架上,玉貔貅摔落在地,碎成了八瓣。
那清脆的碎裂声,仿佛是他心中最后一丝幻想的破灭。
“准了。”
都尉冷笑一声,那笑容如同秃鹫一般,带着一丝得逞的意味。
“但若败露……”
他指了指苏怜正在煎药的砂锅,那砂锅里正熬着不知名的毒药,仿佛在无声地警告着陆九,一旦失败,等待他的将是怎样可怕的下场。
子时,匠作营里弥漫着刺鼻的硝石味,让人忍不住咳嗽起来。
陆九站在一旁,看着苏怜将砒霜混入火药之中,心中顿时一惊,忍不住开口问道:“你要害死全城人?”
“砒霜遇火生毒烟。”
苏怜的声音冰冷而又决绝,手中的银针在烛火中淬毒,那银针在火焰的映照下,闪烁着幽绿色的光芒。
“南疆巫术里,这叫瘟神降世。”
她突然扯开衣领,露出了锁骨下的蝎子刺青,那刺青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格外醒目。
“拓跋家灭我全族时,可没管过老弱妇孺。”
她的眼神中,透着深深的仇恨,那仇恨如同熊熊燃烧的烈火,仿佛要将整个世界都烧成灰烬。
陆九攥紧了手中的玄铁匣,心中五味杂陈。
那些符文在毒烟中不断扭曲,竟然显现出了一幅星图。
他忽然想起了黑石村被屠的那个夜晚,蛮子皮甲上的狼头刺青——和苏怜的蝎子图腾,竟然出自同一脉!
他的心中涌起一股强烈的不祥预感,仿佛有一只无形的大手,正将他推向一个巨大而又可怕的阴谋之中。
“轰!”
北城门方向,突然传来一声惊天动地的爆炸声,震得地面都微微颤抖起来。
陆九抄起新制的震天雷,冲出营帐,却只见夜空被熊熊烈火照得血红,仿佛被鲜血染红了一般。
蛮子们的抛石机,正将燃着绿火的巨石,朝着粮仓砸去。
守军们的惊雷弩,射出的箭雨根本无法阻挡这些巨石的攻击。
那绿火在夜空中闪烁着诡异的光芒,带着一股刺鼻的气味,仿佛是来自地狱的火焰。
“毒火油!”
苏怜脸色煞白,声音颤抖着,仿佛看到了什么极其可怕的东西。
“拓跋家的鬼火营……”
陆九听后,毫不犹豫地点燃了引线,将震天雷朝着最近的抛石机砸了过去。
在一声地动山摇的爆炸中,他仿佛看到玄铁匣上的星图与蛮族图腾完美地重合在了一起——这天书,本就是为灭蛮而生的屠龙术!
他的心中涌起一股豪情壮志,他知道,这场战争的胜负,或许就掌握在他的手中,而他,将为了边城的安危,为了那些死去的乡亲们,与这些蛮族展开一场惊心动魄、你死我活的较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