副厂长呼哧呼哧喘着气，像是一头干体力活的老黄牛，“简直是胡闹，人家家里的事情跟你有什么关系，要你在她们背后出主意？”
夏老太：“我可没出主意，我就是安慰安慰她们。她们家里的事情得她们自己想明白了才知道怎么做，自己想不明白，外人怎么说都没用，你可别乱说。”
副厂长：“你要是不安慰她们，她们还能按照以前的样子走下去，家里安安稳稳和和睦睦的，处对象也顺顺利利的，就这么一辈子多好。还有袁主任，被你带得都成什么样了，现在都离婚了，孤家寡人的。”
袁主任：“孤家寡人也比一大家子热热闹闹，结果伺候他们一大家子的是我一个人要好，你们说是吧？”
副厂长：“你真是被人带坏了，老袁，我记得你以前不是这样的。”
袁主任：“我以前怎么样？是刚生完孩子恶露都没排干净就要洗他们一大家子的衣服，还是他们那些人好手好脚的却在家里当瘫子，要我一个刚生完孩子的把饭做好，把筷子递到他们手里。
或者是劳心劳力这些年，他们还要说我没谁家老婆贤惠，没谁家老婆能挣钱，没谁家老婆娘家能帮他们？”
副厂长：“哪个女人不是这么过来的，这就是你们女人的命。以前日子还要苦的时候怎么没人抱怨，现在日子好过了就开始觉得忍受不了，我看你们就是饭吃的太饱了，所以才有闲心想这些。”
夏老太：“啧啧，说起吃饭，哪有你吃的饱啊。人家喝水还不忘打井人呢，你娘千辛万苦把你生下来，你就觉得她吃这个苦是应该的，真是生你还不如生条狗......”
袁主任突然咳嗽：“咳咳。”
夏老太一下子就反应过来，这里不是她以前对骂的那些人，刚刚那句话确实有些粗俗了。
她停顿了一下，看到副厂长的脸都憋得通红，心里有些紧张，“那个副厂长，你还是比狗有用的，狗没你这么好福气。”
副厂长的脸立刻就黑了，“夏同志，你听听你这个话，是当妇女主任的样子吗？你以后去做妇女工作，难不成天天把狗啊猫啊挂在嘴边。”
夏老太一股火气就上来了，“那咱们厂的妇女主任凭什么是你们这些连妇女的苦都不知道的男人来任命的？我不适合，你们难道就适合了。
你们听听他刚刚的话，什么叫做吃这种苦是我们女人的命。我看就是有你这样压榨妇女鄙夷妇女的领导，我们这些女同志才过得这么苦的。你家里是不是你说一，你老婆不敢说二啊，你爹说往东，你娘就不敢往西啊。
这不就是地主做派吗？你老婆你娘是你们家的长工吗？她们没有作为人的权利吗？她们必须得听你你爹和你说的那些狗屁话吗？什么东西，你还教训起我来了，我比你们看的清楚咱们女同志过得有多苦，我就该当这个主任。”
袁主任突然重重鼓起掌来了，“我同意，我支持。”
最后的结果，是夏老太和袁主任一起被赶了出来，因为刚刚被夏老太指着脑门骂的副厂长突发不适，差点厥过去。
“老袁。”夏老头心虚地喊了一声她。
袁主任叹了口气，“老夏。”
夏老太：“我还有希望吗？”
袁主任：“我会尽力帮你争取的。”
夏老太：“我会继续努力学习如何文明劝说他人的。”
袁主任：“你一定要努力。”
夏老太垂头丧气地回到车间，连饭都不想吃了。
一直到下班，夏老太一直在思考办公室里那些人的想法。
她总觉得他们没有一个人会希望自己做妇女主任的，甚至连厂工会都不想让她进。
不然，她就算不当妇女主任，进厂工会当个基层也好，也能接触到不少人。
夏老太大半辈子都在车间基层待着，安安分分当个一线工人，从来不会去思考那些当领导的在想什么，所以尽管她想得脑子都疼了，也只能隐约感觉到自己往上爬的路异常艰难。
这种状态是不行的，夏老太心里很烦，她觉得自己还有很多东西得去请教别人。
本来她还以为江文华说不定会看的比她清楚，虽然那小子就是个搬货的，可他脑子好用啊，但是人家说不希望看到她往上爬，她也不可能再去找他。
夏老太慢吞吞往家里走，她倒是想去请教一下余鸿振，他也是个能耐人。可想到江文华那番男同志女同志的话，夏老太就觉得余鸿振或许也不知道怎么教她。
她往上爬的路跟余鸿振的不一样，是完全不同的艰难。
回家跟她姐嘀嘀咕咕许久，直到晚上吃饭，陈向北这孩子不知道又从哪里逃窜回来的，头发上还挂着一根杂草就进门来了。
夏老太想着自己的事情，也没管他。
门外传来争执的声音，夏老太家里三个人的脑袋就这么不由自主地探了出来。
一个看着有点干枯的矮小老头正指着江文华的鼻子骂，他身后还跟着好几个男人，似乎要冲到他们家去。
江文华黑着脸，用手拨开了老头的手，“爸，我姐都被打成这样了，你还要带着他们从我这儿把人带走？那可是你亲女儿。”
那个干枯老头正是邱父，此时上蹿下跳的，像个野猴子似的狂喷：“你个小兔崽子，谁是你爸。你之前毁了你姐的婚事，现在还要害她被她婆家赶出来吗？我告诉你，她要是真被赶出来了，我就吊死在你家门口，我要让所有人都知道你是个逼养父去死的不孝子。”
江文华：“那你是我爸吗？一会说不是，一会又说是，到底是不是？”
邱父觉得自己快要气死了，每次跟这小子说话总要被气到。现在是说这个的时候吗，不管自己是不是他爹，不管自己认不认他是儿子，现在最重要的是跟他女婿一家子道个歉，然后把他女儿好好的送回去啊。
“江文华，你别给我说别的，你现在就把你姐喊出来，让她跟着我女婿回去。都嫁人了，住在弟弟家里算怎么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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