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心里,有一杆秤,一杆精明到极点的秤。
贾铨此人,她之前了解不多。
只知道是贾赦的庶出儿子,从小不受待见,被扔到军营里自生自灭。
这样的人,按理说,应该对贾家,对贾赦,甚至对整个荣国府,都充满了怨恨才对。
可偏偏,他回来了,还带着一身荣耀回来了!
这其中,有没有什么蹊跷?
战场之上,刀枪无眼,立功谈何容易?
更何况,贾铨之前从未展现出任何军事才能,突然之间就立功了?
这……会不会是有人在背后推波助澜?
王夫人脑海中,闪过无数个念头。
会不会是……北静王?
北静王水溶,素有贤名,在朝中势力不小。
而且,他与贾家,似乎一直保持着一种若即若离的关系。
如果说,贾铨是北静王暗中培养的一颗棋子,那么,他此番回来的目的,就值得深思了。
是要借贾家的势,更上一层楼?
还是……要将贾家,彻底绑上他的战车?
王夫人不敢再往下想。
这其中的利害关系,牵扯太大,稍有不慎,便会万劫不复。
她抬起头,看向贾母,语气依旧恭顺,却带着几分试探:“老太太,铨哥儿立了大功,自然是好的。只是,他常年在外征战,与咱们府里,到底生疏了些。这贸然走动,会不会……让他觉得不自在?”
贾母淡淡地瞥了她一眼,似乎看穿了她的心思:“生疏?一家人,有什么生疏的?他身上流的,也是贾家的血!你只管去,他若是敢对你不敬,自有我老婆子替你撑腰!”
王夫人心中暗暗叫苦。
贾母这话,看似是给她撑腰,实则,是把她架在了火上烤。
如果贾铨真是北静王的人,她这一去,岂不是等于主动送上门去,任人宰割?
可如果她不去,又会彻底得罪贾母。
甚至,还会让贾家错失一个可能翻身的机会。
进退两难!
王夫人只觉得额头上,渗出了一层细密的汗珠。
她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不行,不能慌!
越是这种时候,越要冷静!
她必须想出一个万全之策,既能不得罪贾母,又能探明贾铨的虚实,还能……为自己,为宝玉,谋取最大的利益!
“老太太说的是。”王夫人缓缓开口,声音里,已经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坚定,“媳妇儿这就去安排。只是,铨哥儿刚回来,想必有很多事情要忙。媳妇儿也不好太过打扰,不如……先让宝玉去探望探望他,也算是替咱们府里,尽一份心意。”
贾母微微一怔。
她没想到,王夫人会提出让宝玉去。
宝玉是她的心头肉,也是贾家未来的希望。
让宝玉去接触贾铨,这……
贾母沉吟片刻,最终还是点了点头:“也好。宝玉也大了,是该见见世面了。你去安排吧,记住,要让宝玉对铨哥儿,恭敬有礼,不可失了分寸。”
“媳妇儿明白。”王夫人低眉顺眼地应道,心中,却已经有了计较。
宝玉?
呵呵,宝玉是贾家的凤凰蛋,是她的命根子。
让宝玉去,当然不是为了“尽一份心意”,而是为了……试探!
她要让宝玉,去当这个探路石,去看看贾铨,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如果贾铨真的是个有野心,有手段的人,那么,他一定会对宝玉有所表示。
或是拉拢,或是利用,或是……打压!
无论哪一种,都足以让王夫人,看清他的真面目。
而如果贾铨对宝玉不闻不问,甚至冷眼相待。
那么,他要么就是个胸无城府的莽夫。
要么……就是个更加可怕的,深不可测的对手!
无论是哪一种,王夫人都有应对之策。
她微微一笑,笑容里,带着几分算计,几分得意。
......
离开荣禧堂,王夫人的笑脸顿时消失,变得面无表情起来。
贾母的意思,她岂能不知?
无非是看着贾铨得了军功,封了爵位,想让两房亲近亲近,将来也好有个照应。
可……照应?
王夫人心中冷笑。
这么多年,她在这荣国府里,步步为营,如履薄冰,才为宝玉挣下这一份家业,一份前程。
如今,突然冒出一个贾铨,就要来分一杯羹?
贾铨……他凭什么?
就凭那一道圣旨,一个子爵的爵位?
在王夫人眼中,这些不过是过眼云烟。
军功再大,能大过贾家的百年基业?
爵位再高,能高过宝玉的衔玉而生,金尊玉贵?
更何况,这贾铨的底细,谁又真正清楚?
可是,贾母的话,她又不能不听。
老太太虽然不管事了,但余威犹在。
更何况,这次贾铨回来,是奉了圣旨的,若是闹得太僵,只怕会惹来不必要的麻烦。
“罢了,罢了。”王夫人揉了揉眉心,叹了口气,“先让宝玉去见见他,探探口风。若是识趣的,倒也罢了。若是不识趣……”
她眼中闪过一丝狠厉,后面的话,没有说出口。
“来人,去把宝玉叫来。”王夫人吩咐道。
不多时,贾宝玉便被丫鬟领了进来。
“母亲,您叫我?”贾宝玉懒洋洋地行了一礼,神色间带着一丝不耐。
他刚和姐妹们玩闹了一阵,正是兴致高昂的时候,却被王夫人打断,心中自然有些不快。
“宝玉啊,你可还记得,你还有一个哥哥?”王夫人缓缓开口,语气中带着一丝试探。
“哥哥?”贾宝玉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母亲说的是……那个……贾铨?”
他对这个所谓的“哥哥”,并没有什么印象。
只是偶尔听府里的下人提起过。
“正是。”王夫人点了点头,“他如今回来了,还立了军功,被皇上封了子爵。老太太的意思,是让你去拜见一下,毕竟是兄弟,总要亲近亲近。”
“拜见?”贾宝玉的眉头皱了起来,“母亲,我与他素未谋面,有什么好拜见的?况且,我还有许多诗词要作,许多书要读,哪有时间去理会这些俗事?”
他向来厌恶这些虚礼,更何况是对一个从未见过的“哥哥”。
在他看来,这简直是浪费时间。